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周潇枭北京报道2025年前三季度我国经济同比增长5.2%,尽管四季度经济面临下行压力,但是全年有望实现5%左右的增长目标。
具体来看,尽管面临国际经贸斗争,2025年1-11月份我国货物出口同比增长6.2%,实现较高增长,出口表现韧性十足。1-11月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长4%,服务零售额同比增长5.4%,消费仍在持续恢复,尤其是升级类服务消费增长较快。1-11月份,固定资产投资同比下降2.6%,高技术产业投资维持较高增长。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2026年要更好统筹国内经济工作和国际经贸斗争,实施更加积极有为的宏观政策,持续扩大内需、优化供给,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纵深推进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持续防范化解重点领域风险,着力稳就业、稳企业、稳市场、稳预期,推动经济实现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
如何看待2025年经济表现?2026年应追求怎样的经济增速?如何展望2026年经济形势?如何更好地提振消费?如何继续实施更加积极有为的宏观政策?要重点推进哪些结构性改革?带着这些问题,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专访了上海财经大学校长刘元春。
刘元春表示,2026年将沿着两条主线展开:一是短期扩内需和控风险,对冲各种周期下行力量,促进投资周期、债务周期以及房地产周期筑底反弹;二是持续推进创新驱动增长模式的构建,久久为功持续聚焦现代化产业体系、科技自立自强等系统布局,推动我国基础研发、产业升级、科创金融等形成穿越周期的力量,并进一步形成微观主体的盈利能力,助力产业结构转型升级,为解决短期周期问题提供中长期发展的解决方案。
2026年增长目标建议定在5%左右
《21世纪》:2025年前三季度经济增长5.2%,预计四季度经济增速如何?如何看待2025年经济表现?
刘元春:按照大家的核算,从需求端来看,四季度经济增速预计在4.5%左右;供给端表现会好一些,像四季度工业增加值增速预计在4.8%左右,因此最终核算下来,四季度GDP增速预计在4.6%左右,2025年全年经济增速为5%。
2025年是极其不平凡的一年,中国经济的一些周期性因素仍在底部徘徊,特别是房地产市场仍在持续调整;结构性问题依然严峻,新旧动能仍在转换过程中;外部冲击加大,美国“对等关税”等极限施压对市场冲击较大,但是对中国外贸和经济的整体影响比预期的要小。在这样的状况下,中国经济依然维持5%左右的增长,国民经济稳中有进的态势得以延续,实属不易。
2025年的不平凡,还体现在其他很多方面。比如,DeepSeek的出现,带来中国资产叙事的重大转变。随着中国产业升级的推进,在产业高端化、创新体系化、技术前沿化的推动下,尽管市场的微观基础还需要巩固,但是资本市场的情绪、经营主体的融资状况比预期的要好。
如果进行横向比较可以发现,过去几十年中经历房地产市场深度调整的国家,当时的经济都出现了下滑3-5个百分点的负增长;在大国博弈、极限施压的背景下,很多国家的外贸都出现了负增长。但是,2025年中国宏观经济依然能维持相对稳定,创新驱动的模式得到进一步巩固,这些都是值得肯定的。
《21世纪》:2026年作为“十五五”的开局之年,应该追求怎样的经济增速?到2035年要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需要“十五五”期间实现怎样的经济增速?
刘元春:“十五五”的五年是到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关键五年。
如果2035年要实现人均GDP较2020年翻一番,那么2026年-2035年的年均经济增速在4.17%就可实现。按照“前高后低”的经济增长规律,以及出于夯实基础的考虑,“十五五”期间经济增速在4.5%左右就能实现。
如果2035年要达到中等发达国家的水平,即人均GDP不低于2.6万美元,这对“十五五”时期的增长速度提出更高的要求。考虑到人口、汇率等因素变化,中国要达到中等发达国家的行列,“十五五”时期经济增速需要维持在5%左右。由于中国经济的周期性力量尚处于底部阶段,“十五五”期间中国经济可能呈现“前低后稳”的态势,预计2026年中国经济增速在4.8%左右。
2026年作为“十五五”的开局之年,经济增长目标不宜定得过低,考虑到周期性因素仍在筑底阶段,目标也不宜定得过高,建议2026年定在5%左右。
内需有望筑底回稳
《21世纪》:如何展望2026年经济形势?预计消费和投资状况如何?进出口形势表现如何?
刘元春:从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部署来看,2026年仍将延续创新驱动的主线,聚焦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科技自立自强等进行系统布局,推动我国基础研发、产业升级、科创金融等形成穿越周期的力量,并进一步向微观主体传递,助力结构转型升级,为经济的全面复苏打下良好基础。
2026年仍然是全方位扩内需的一年,积极的财政政策和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会持续发力,推出一些重大标志性工程项目。虽然一些周期性力量仍在底部徘徊,但是在政策的作用下,内需预计呈现筑底回稳的态势。2026年是重要的筑底之年,是逆转周期性下行力量的关键一年。防止周期性问题向结构性问题转化、防止短期问题长期化,将是当前宏观调控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
从外部环境来看,尽管中美经贸摩擦会有阶段性缓和,但是外部的不确定性依然较高,尤其是随着美国经济的变化,国际资本流动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因此,2026年依然是在不确定性中展现中国出口竞争力的一年,预计2026年外需相对稳定,外需将继续成为中国经济增长的重要基本盘。
《21世纪》:2025年1-11月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长4%,服务零售额同比增长5.4%。服务消费不乏亮点,但是整体消费恢复依然偏慢,背后主要原因是什么?2026年要如何更好地提振消费?
刘元春:消费是经济调整的结果,而不是原因。当前消费相对低迷,既是周期性力量深度调整的产物,也是结构性问题处于关键转型期的产物,还受到制度性因素的影响。消费是个慢变量,当前周期性力量还在底部徘徊时,不能简单地期待消费马上恢复常态。
因此,要提振消费,必须落实扩内需一揽子举措,需要长短结合,要把短期促消费政策和中长期结构性改革结合起来。
首先,2026年促消费的政策力度会进一步加大,财政政策和金融工具相结合,弥补周期性力量带来的消费缺口,使消费出现持续的边际好转。
第二,居民资产负债表的修复有望在2026年加速。2026年一线城市房地产市场实现逆转是大概率事件,加上资本市场情绪的好转,这些有助于居民资产负债表的修复,进而推动改善消费预期。
第三,党的二十届四中全会、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均释放积极信号,坚持惠民生和促消费的紧密结合,持续促进居民就业增收、完善社会保障体系、优化收入分配制度等,这些举措的积极效应会逐步释放。
从中期来看,消费筑底回升是必然的趋势。消费的稳步恢复,是居民对未来增长预期改善、资产负债表修复、安全体系完善的间接产物。当前消费状况很有可能就是最低点,尽管仍要付出艰辛努力,但是可以期待2026年是实现消费逆转的关键之年。
形成多支柱支撑的新增长模式
《21世纪》:当前的周期性因素、结构性矛盾主要有哪些?
刘元春:当前像房地产、投资等都处于周期性底部。房地产经过多年调整,目前很多参数处于底部盘整的阶段。2025年投资出现负增长,投资也处在周期性底部。随着新一轮地方隐性债务的置换,预计地方财政会逐步触底回升,加上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的加快布局,投资实现周期性逆转是可以预期的。周期性因素是波动的,会回落,也会回升,具有规律性。近年来,中国面临几大周期叠加,使得经济运行处在不寻常的阶段。但我们必须牢记的是,周期性力量是一定会轮转的。
结构性矛盾主要指产业结构的问题,以前我国对于房地产、基建等传统产业依赖度较高,当前仍处于新旧动能仍在转换过程中。近年来,我国高新技术产业占比不断提高,房地产和建筑业的占比有所回落。具体而言,当前房地产和建筑业占GDP的比重回落到13%左右,数字经济核心产业增加值占GDP比重超过了13%,以新产业、新业态、新商业模式为核心内容的“三新”经济占GDP比重超过18%。中国产业结构在不断优化,逐步形成了创新驱动的多支柱支撑的增长模式。未来,随着房地产市场的止跌回稳、随着“反内卷”工作的持续推进,中国多支柱支撑的新增长模式会全面发力。
《21世纪》:2026年要如何继续实施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2025年较多资金用于化债,用于项目建设的资金相应减少,2026年要如何平衡好化债和项目建设的需求?
刘元春:2025年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是推动经济平稳增长的重要支撑。之所以年内基建投资增速出现回落,在于地方财政状况不及预期,一方面在于房地产市场调整造成地方土地出让收入的减少,另一方面在于以往积压的各种隐性债务,包括拖欠企业账款的情况多于预期。
因此,2026年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更加重视解决地方财政困难的问题。因为地方政府是稳增长的重要发动机,着力解决地方财政困难的问题,会进一步提升财政支出效用。2026年还将加紧清理拖欠企业账款,这将明显改善企业流动性、提升企业运营能力,有助于化解地方债务风险,还能进一步改善经济循环。
2026年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预计赤字率会维持在4%左右,超长期特别国债、地方专项债等也会维持相当的强度,财政支出规模会进一步扩大。在总量维持宽松的基础上,会将财政资金用在刀刃上,包括扩内需、支持科技创新、改善民生等重点领域,持续优化支出结构。
《21世纪》: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必须坚持政策支持和改革创新并举。2026年需要重点推进哪些改革事项?
刘元春:首先,围绕全国统一大市场的制度布局,着力破除阻碍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的堵点卡点,包括调整地方政府一拥而上的传统模式,规范地方政府经济促进行为,破除地方保护和市场分割,因地制宜地发展新质生产力等。
第二,释放微观主体活力。近年来,民营经济促进法加快出台,深化国资国企改革在有序推进,保护产权等优化营商环境举措在持续推出。要将这些举措进一步传导至微观层面,关键要改善企业盈利,因此要深入整治“内卷式”竞争,推动头部企业和民营企业盈利能力的改善,以此形成新的激励效应,进而提振市场信心、释放微观主体活力。
第三,增强重点民生保障。注重投资于物和投资于人的紧密结合,健全社会保障体系,优化收入分配改革等,聚焦持续扩大中等收入群体、推动实现人的全面发展,有助于扩大内需,增强经济的内生动力,会产生很好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