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在遴选下任美联储主席的过程中,贝森特丝毫不加掩饰地通过论文和公开评论深化了对美联储的制度批判;②他实质上构建了一套政策框架来支持特朗普对利率的抱怨。
中央银行的独立性正如同其他所有形式的制度完整性一样,在如今的华盛顿似乎已不再流行……
那些过往美联储独立性最坚定的倡导者和捍卫者正逐渐淡出舞台,取而代之的是立场鲜明的党派人士和货币政策异端分子。随着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即将于明年5月卸任,这让美国总统特朗普有机会扭转其2018年事后懊恼不已的主席任命决定。
而美国财政部长斯科特·贝森特对遴选过程的严格把控也意味着,无论最终谁接任,这位财政部长或许都将“实质”上掌控美联储。
特朗普曾多次公开抨击鲍威尔——指责其降息步伐过慢,将其形容为“蠢货”和“太迟了先生”,并授权贝森特负责审核美联储主席的候选人。在本月早些时候,特朗普表示已将候选名单缩减至一人,而外界也普遍猜测白宫就将在两位“凯文”——白宫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凯文·哈西特和前美联储理事凯文·沃什之间“二选一”。
而在遴选下任美联储主席的过程中,贝森特也丝毫不加掩饰地通过论文和公开评论深化了对美联储的制度批判——他实质上构建了一套政策框架来支持特朗普对利率的抱怨。
贝森特虽继续口头上强调美联储独立性的重要性,但随后又明确表示,他对独立性的定义与大众普遍接受的定义并不一致。
贝森特在近期发表于学术期刊的文章中指出,美联储已偏离其传统职能。在2007-2009年金融危机及2020年疫情期间,美联储创造性地开发了多种工具,大幅扩张其在经济中的角色,却缺乏民主正当性与监督机制。
贝森特认为,这一点在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上体现得尤为显著——截至本月,美联储资产负债表规模仍高达约6.6万亿美元。美联储已将原本用于危机应对的资产购买计划,转变为又一项刺激经济的政策工具,而这项工具更有利于房主和股票股东等资产持有者。
贝森特在批评中提到,美联储一直高估了财政刺激措施的效果,低估了减税和放松管制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贝森特还表示,在金融危机和2010年《多德-弗兰克法案》出台后,美联储的职能范围进一步扩大了,不仅涉足金融监管领域,还延伸至性别平等和气候等议题。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贝森特并未提出具体的结构性解决方案,但其他一些美联储批评人士已主张重新审视1951年的美联储-财政部协议。
正是这项口头协议允许美联储掌控自身的资产负债表,从而解除了战时将控制权交给财政部的安排。这也是自美国前财政部长 Andrew Mellon以来,美联储迈向独立中央银行的最重要一步。1932年,Andrew Mellon从美联储理事会卸任——他是之前最后一位同时担任这两个机构职务的人。
而现如今,特朗普显然正在挑战这种“保持距离”的关系。
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米兰过去几个月已从白宫请假,接任美联储理事会的空缺席位。而尽管美国最高法院尚未就总统解雇前总统拜登任命的理事库克一事作出裁决,但本届美国政府公开宣称的目标,就是让特朗普任命的人选在理事会中占据多数席位。
根据政府声明,贝森特为接替鲍威尔制定的遴选标准目的明确:
任何监管议程都必须与白宫保持一致;利率应大幅下调(因为关税引发通胀的担忧被人为夸大);政府债务的发行与管理权应归属财政部而非美联储。
而在某些方面,美联储确实已在朝着贝森特偏好的平衡方向迈进。特朗普新近任命的负责金融监管事务的副主席鲍曼已着手削减30%的银行监管人员。在2025年1月特朗普就职前夕,美联储还退出了全球央行气候风险联盟,称该联盟职责超出央行职权范围。即便美联储的拥护者——包括前监管官员Daniel Tarullo,也承认美联储近年来存在越权行为。
TS Lombard首席美国经济学家Stephen Blitz在近期发表的一篇报告中写道,随着美国财政部与美联储间的界限日益模糊,这两大机构的资产负债表正在走向“合并”,而贝森特在这一新架构中实质上已成为了“影子联储主席”。
然而,这种日益加深的政治干预与职能模糊,正悄然侵蚀着美联储自二战以来逐步建立的制度公信力。
为维持金融稳定并保持其作为最后贷款人的角色,美联储必须运用有效工具来监测、监管和管理金融及宏观经济风险。特朗普通过要求降息并呼吁鲍威尔辞职,屡次削弱该机构的权威。其贸易政策的核心要素随心所欲地每日更迭,因不满就业数据而解雇政府首席统计官,更在监管缺位的加密货币领域煽动投机狂潮——而其家族在此类资产中持有数亿美元的利益。
美国迟早将面临新一轮经济或金融危机。若美联储丧失独立性,届时政府将掌握更大权力。央行需赢得公众信任与公信力,方能有效控制通胀并保障信贷安全——而这些正是特朗普的财政部长无法提供的。
更危险的是,一旦市场形成“美联储已政治化”的普遍预期,其政策信号将失效,最终损害的是美国经济的稳定根基与美元的全球信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