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长忠（清华大学全球私募股权研究院研究员）

　　美联储12月9日至10日召开今年FOMC最后一次货币政策例会，决定将联邦基金利率目标区间下调25个基点至3.5%-3.75%，同时宣布开始购买短期国债以维持充裕储备金水平，即准备金管理购买（RMPs），与货币政策立场无关。

　　与9月相比，此次会后发布的《经济预测摘要》中与会者预测中位数上调了对美国今明两年经济增长的预测（今年实际GDP增长1.7%，明年2.3%），下调了对通胀的预测（今明两年PCE和核心PCE通胀分别降至2.9%、2.4%和3.0%、2.5%），维持了对失业率（今年底4.5%，明年底4.4%）和利率的预测（2026年底3.4%，2027年底3.1%）及2026年和2027年各降息1次的预测。

　　会议降息决定符合市场预期，经济预测特别是美联储主席鲍威尔新闻发布会内容比预期乐观，市场反应积极；在排除下一步加息假设的同时，强调美联储“完全可以等待并观察经济如何发展”，此后将再次暂停降息。这次决议有3人投反对票，为6年来首次，虽凸显内部分歧，但显然不及此前美联储官员公开言论显示的严重程度，说明会议决定是在美联储特别是主席鲍威尔做了大量工作之后作出的，显示了美联储经受的严峻考验。

　　美联储经受考验不只这次。触发本轮周期的全球疫情作为经济金融以外的因素，本身就是现代经济史上最为特殊的危机源头，没有先例。疫情及美国财政政策、货币政策应对引发了其1980年代以来最高的通胀，为降低通胀而连续一年多加息又使利率升至20多年来最高水平。

　　美国高关税可能推升其价格上涨，同时增加企业成本可能减少美国就业、削弱美国经济，造成其本已连续4年高于2%目标的通胀面临再次上升和就业减少、经济衰退两大风险可能同时发生，几度引发美国滞胀论，给美联储带来几十年未遇的两难局面：控通胀要求保持限制政策甚至必要时加息，而保就业则要求降息。一次政策决定不可能同时解决两个问题，只能有所权衡选择，正如鲍威尔强调的：“在通胀存在上行风险、而劳动力市场面临下行风险的双重压力下，货币政策没有一条无风险的路径。”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确定性空前突出的同时，一向遵循数据依赖式决策路径的美联储所依赖的经济数据出了问题。本来因美国预算削减和人员不足导致数据收集范围压缩，可能影响数据质量，又因白宫解雇劳工统计局长使统计数据公信力受到挑战。特别是40多天史上时间最长的联邦政府关闭造成美国就业、通胀等多项关键经济数据延迟发布，至今只公布到9月数据，美联储面临盲飞的困难局面，这是更为特殊和重要的问题。为此，他们只能通过其他公共和私营渠道及自己的经济调查网络并形成褐皮书作为参考，通过研究分析，作出大致判断。

　　最大的挑战是美联储的独立性问题。鲍威尔多次被威胁解雇，实质行动发生在今年8月，白宫解雇库克，目前诉讼仍在进行中。

　　美联储丧失独立性就难以控制通胀，美元币值无法保证，国债市场难以维系，连带全球经济金融都受影响。由于美联储独立性的重要性，美国的制度体系和市场力量会对此有所制约。今年5月美国最高法院裁决已经体现了对美联储的保护，公众普遍预计下月也将会作出支持库克的裁决。

　　这样的司法制约是刚性的但却是滞后的，日常发挥基础作用的还是市场力量。今春白宫试图解雇鲍威尔就因市场剧烈动荡而作罢。目前白宫挑选鲍威尔继任者的一个明确要求就是降息，现任美国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哈塞特已成为热门人选，被市场称为“影子主席”。

　　但面临这次降息，美国国债中长期收益率在美联储会议前却逆势上涨，部分因素就在于市场担心明年美联储主席更替后能否继续控通胀（会后下跌表明市场信心部分恢复）。即便特朗普最终提名哈塞特作为美联储新任主席，但首先要由参议院通过（9月特朗普提名临时任职的米兰以1票之差勉强通过），其次还要面对美联储其他官员的不同观点，可能比现在分歧更为严重，完全按白宫意图降息也难以实现。综合各方因素，美联储独立性虽受挑战，但大概率仍将基本保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