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让银行业内人士直呼“内行”的一个事情，是广州农商行完成了账面价值约为121.33亿元“低效益”资产的出售，买方是广州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下称广州资管）。目前广州农商行已收到30%（36.75亿元）现金，剩余70%（85.75亿元）将在9年内分期回款。
乍看上去，这就是一起再普通不过的地方AMC收购银行正常或关注类资产的例子。银行出售资产包，通常是基于优化信贷结构（比如压降某块信贷集中度，释放额度到更优质资产上）、减轻资产质量包袱等考虑。
但细细回溯此前公告，不同寻常之处就显现了——广州资管承接这笔资产是溢价，将共计支付122.5亿元，高于资产包账面价值约1.17亿元。
为何让业内哗然
这让一些同业看了直呼“内行”。记者根据公开披露的信息做了计算，综合对几名资深从业人士和观察人士的采访，来讨论下这笔“低效益”资产的转让，为何让业内哗然。
在本次转让语境下，何为“低效益”资产，什么定价水平，逾期多久？这是一个颇具调节空间的、非标准化的概念。
记者查阅广州农商行此前发布的“有关潜在非常重大出售事项之建议授权及2025年第一次临时股东大会通告”，该通告显示了出售资产的性质、分布及利率。
本次出售资产包为贷款，年利率水平介于2.49%—8.33%区间。该价格区间非常宽泛，囊括了目前行业较低、中等、中高及较高水平的定价。有农商行高管对记者直言，该区间是“从地板价到天花板价”。
判定资产“低效”与否，并不取决于合同上约定利率的高低，而是看在约定期限内银行收到的实际利息水平。但仅刨除行业正常放款成本，5%—8.33%区间的年利率定价，也已属于不错收益水平的资产。
总之，从利率水平上来看，不足以判断广州农商行出售的资产全部属于“低效益”。那么这就引出一个合理疑问：该资产包是否都属于逾期欠息贷款。
按照逾期情况分类，所转让资产逾期三年以上的2.33亿元，占比1.56%，逾期一年至三年的16.17亿元，占比10.8%，逾期90天至一年的10.53亿元，占比7.03%。也就是说，逾期90天到逾期三年以上的贷款占比，共计不足20%。
再来看风险等级分类：正常类4.93亿元，占比3.29%，关注类118.15亿元，占比78.88%，次级类8.35亿元，占比5.58%，可疑类16.45亿元，占比10.98%，损失类1.9亿元，占比1.27%。也就是说，真正计入不良的次级、可疑和损失类贷款加总，占比也是不足20%。
这就是让受访同业感到困惑的地方：如果广州农商行的贷款分类是审慎的话，那么本次出售的资产包里，很大一部分并没有逾期欠息，不是不良资产，且有相当一部分资产的收益水平是很不错的。如果这都是“低效益”，那广州农商行留在表内的贷款收益水平，该多么让同业艳羡。
在贷款利率节节下调的大环境下，银行个体很难逆势有如此高的信贷资产收益表现。所以，有资深业内人士对记者表示，他倾向于认为该笔资产包里的贷款，并不是大部分属于正常贷款，而恰恰应该回归最简单直接的逻辑——“低效益”就是意味着欠息，意味着资产质量堪忧。
有何目的？
已知广州农商行出售的资产包对应的总债权金额为189.28亿元，它是这么组成的：本金金额约为149.78亿元、相应利息金额合计约为38.97亿元、代垫司法费用金额合计约为0.51亿元，违约金合计约0.02亿元。
此处关键来了——利息占本金的占比。用38.97亿除以149.78亿元，可得占比高达约26%。对应该资产包2.49%—8.33%区间的年利率，取约5%的中位数，也就是说，该资产包的贷款或许平均已有超5年没有收到利息了。
五年收不到利息的贷款，还在关注类贷款分类里，并没有全部计入不良。基于这个逻辑可能性的存在，就能理解为什么广州农商行要将明面上绝大占比没有逾期的资产包，称为“低效益”资产。以上只是基于公告事实，提供一种解读的思路，供读者探讨。
再来看看，为什么称买方广州资管为“白衣骑士”？这是因为虽然出售资产账面本金约为149.78亿元，但计算该笔资产的账面价值时，要将表内应收利息和资产减值准备等因素合计抵减，这一部分共计抵减28.45亿元，所以出售的资产账面价值（未经审计）约为121.33亿元，可广州资管花费了122.5亿元，堪称“白衣骑士”。
综上，这就是该事件引起业界哗然的原因。“所谓的‘低效益资产’转让，以及转让价格高于账面价值，比较罕见。”上海金融与发展实验室副主任董希淼向记者直言。
基于买卖方不同角度，董希淼还做了进一步分析。对于买方，也就是广州资管而言，其最终回收总额只有高于其支付的总成本（122.5亿本金+资金成本+运营成本），才有盈利的空间，但这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
而对于卖方，也就是广州农商行而言，大规模转让“低效益资产”，有助于降低不良贷款、逾期贷款规模，减少资产无效占用、美化资本充足率等指标。而付出的代价是放弃资产包未来的潜在回收价值，并承担了向买方提供隐性支持的责任。与此同时，此举是否存在掩盖不良资产等问题，尚待观察。
“此次交易是真实的风险出清、资产结构优化还是风险的延迟与转移，有待时间检验。”董希淼表示。这句话得到了记者采访的另两家农商行高管的一致认可。
广州农商行溢价出售“低效益”资产对其当期资产负债表究竟能起到何种优化作用，又是否会成为其调整资产结构常态？此举是否会引来其他中小行同业效仿，是不是每笔出售都能找到“白衣骑士”接手？这些问题，记者将继续关注追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