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2035年之前，中国经济应该还有8%的增长潜力。”11月23日，第十届复旦首席经济学家论坛举行，北京大学新结构经济学研究院院长、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及南南合作与发展学院名誉院长林毅夫作主旨演讲。

　　【发达国家将陷“迷失的20年”】

　　“‘十五五’时期的国际经济形势，总的来讲，我认为会非常疲软。”林毅夫说，实际上发达国家从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至今还没有完全复苏。

　　根据世界银行的统计指标，美国从1960年到2008年，平均每年GDP的增长速度是3.3%，而从2008年到2024年，平均增长速度只有2.1%，下降了1/3。欧元区国家从1960年到2008年，平均每年GDP的增长速度是3.1%，但从2008年到2024年，平均增长速度只有1.1%。整个OECD国家即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成员国，1960年到2008年的平均GDP增长速度是3.4%，但从2008年到2024年的平均增长速度只有1.6%，减了一半。

　　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预测，2025年美国的增长速度是2.0%，2026年的增长速度是2.1%，欧元区在2025年的增长速度是1.2%，2026年的增长速度是1.1%。“从这些数字指标来看，整个发达国家会面临迷失的20年。”林毅夫认为。

　　林毅夫至今印象深刻，2008年他到世界银行当首席经济学家时，道琼斯指数是12,000点，当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的经济学家都认为12,000点有不少泡沫，但现在美国的实体经济并没有恢复，道琼斯指数则达到46,000点。

　　“如果12,000点有泡沫，46,000点当然泡沫更大。这些资金不少投入到了人工智能，我觉得未来5年很可能会出现人工智能泡沫的破灭，就像2000年互联网泡沫的破灭，以及2008年美国房地产市场泡沫的破灭一样，将带来美国金融危机以及全世界的金融危机，这是我对‘十五五’时期国际经济形势的总体判断。”林毅夫说。

　　【人工智能和大数据带来换道超车可能】

　　2024年按照购买力平价计算，中国的GDP已经达到美国的130%。随着经济实力不断上升，中国的影响力必然也会不断上升。

　　“这种情况下，美国一定会利用现有优势来压制中国，这是最根本的矛盾。这种矛盾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认为，可能要等到中国人均GDP达到美国的50%、中国的经济规模达到美国的两倍时，那时中国可以动员的物质力量大于美国，与此同时，京津沪三市和东部沿海五省4亿多人的人均GDP将会和美国处于同一水平。人均GDP代表平均劳动生产力水平、平均产业技术水平，美国的科技优势基本上就不存在了，很难再对中国‘卡脖子’，再加上中国是全世界最大的市场，与中国进行贸易美国的获益大于中国。到那时中美关系可能就会重归于好。”林毅夫说。

　　中国的人均GDP要达到美国的一半，需要一段时间。“我们现在的人均GDP按照购买力平价大约是美国的1/4，按市场汇率计算，只有美国的1/7。这就需要我们比美国发展得更快。”

　　对于中国未来还有多大的发展潜力，林毅夫持乐观态度。“到2035年之前，中国经济应该还有8%的增长潜力。”

　　他的判断依据来自“后来者优势”。2019年中国按照购买力平价计算的人均GDP是美国的22.6%，而德国在1946年、日本在1956年、韩国在1985年，人均GDP都是美国的22%左右。此后，这三个国家人均GDP增长速度超过8%的纪录保持了16年。

　　在林毅夫看来，如果依据“后来者优势”，中国在2035年之前仍有8%经济增长速度的潜力。“而且跟德国、日本和韩国相比，我们还有一个优势——第四次工业革命，由人工智能和大数据带来的换道超车的可能。”

　　中国在STEM领域的毕业生比西方七国集团该领域的毕业生加起来还要多。中国还有超大规模的国内市场，最多样的应用场景，有全世界最齐全的产业配套体系，把概念变成产品所需要的成本也是最低的，“中国还有制度的优势，善于利用有效市场调动企业家的积极性，有为政府帮助企业家克服市场失灵。”

　　【人口老龄化不是“黑天鹅”事件】

　　增长潜力有8%，为何中国经济去年只有5.2%的增长？

　　“一方面，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我们必须用新型举国体制来应对美国的‘卡脖子’。另一方面，要恢复经济增长的信心。”林毅夫说。

　　有一种说法认为现在是国进民退影响了民企的投资意愿，到底是因为民退国不得不进，还是因为国进造成民退？在林毅夫看来，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后，世界经济还没有恢复，受影响最大的正是民营企业。2008年之前世界贸易的增长率是世界经济增长率的2倍多，危机后世界经济增长率下滑，贸易增长率则低于世界经济增长率，我国是世界第一大出口国，出口增长率锐减，我国97%的出口来自民营企业，导致民营企业投资减少，也严重影响了就业和未来预期。

　　“在这种状况之下，政府当然需要稳增长稳就业。”林毅夫说，我们的高速公路2008年只有6万公里，现在超过18万公里，高速铁路2008年只有1035公里，现在超过45,000公里，这些都是大项目，当然是由国有企业来做。而且这些投资实际上有利于民营企业，钢筋、水泥主要是由民营企业生产，这些投资还创造了大量就业岗位，老百姓有了就业、有了收入才会消费，而消费品绝大多数由民营企业生产。这显然是民退才导致国有经济比重的上升。

　　还有一种说法把中国增长速度放缓归咎于人口老龄化。“劳动力确实增长慢了，但对于经济而言，重要的不是劳动者数量，而是有效劳动的数量。”林毅夫说，有效劳动是劳动者乘以劳动者的教育水平，现在劳动力的平均教育年限是10.8年，其中退休年龄的劳动者平均教育年限是7年左右，新进入的劳动力则是14年以上。所以从有效劳动来讲，实际上是增加了。

　　不仅中国这样，现在全世界有53个国家人口老龄化，跟中国的情形差不多。这53个国家，人口老龄化前后10年，人均GDP增长基本没受影响。而且人均GDP还没有达到美国50%的人口老龄化国家，实际上经济增长还在加速。

　　林毅夫认为，人口老龄化不是“黑天鹅”事件，尽管劳动者数量会减少，但政府加大了教育投资，从而增加了有效劳动，经济增长反而加速。

　　他还建议，中国可以采取更积极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