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0月22日,一名安保人员在法国巴黎卢浮宫博物馆的玻璃金字塔旁巡视。 新华社发
在美国作家丹·布朗的小说《达·芬奇密码》中,卢浮宫的夜色被冷白的灯光劈开——年迈的馆长雅克·索尼埃倒在空旷的展厅,身体被摆成奇异的姿势,周围弥漫着血与秘密的气息。巴黎警方蜂拥而入,神秘的密码与隐藏的线索,让这座世界上最著名的博物馆在文学中成为“秘密的起点”。小说出版近二十年后,卢浮宫的安全问题再次成为现实的悬念。
就在上周末,巴黎卢浮宫真的被盗——四名劫匪光天化日之下,仅用七分钟便盗走了八件法国王室珍宝。这座世界上参观人数最多的博物馆,似乎始终逃不开被“贼惦记”的宿命。
七分钟惊世劫案
当地时间10月19日上午9时30分,塞纳河畔的阳光尚未完全洒满卢浮宫的玻璃金字塔。四名身穿反光马甲、头戴安全帽的“工人”驾驶卡车抵达博物馆南侧。他们看似普通的施工人员,动作麻利地摆放交通锥、升起吊篮。行人路过,或许只以为博物馆又在进行例行维修。但七分钟后,巴黎警察局的报警电话响起——阿波罗画廊的展柜被砸碎,八件来自拿破仑时期的法国王室珠宝不翼而飞。
警方随后还原出惊心动魄的全过程:四人分工明确——两人爬上吊篮破窗而入,用电动切割机精准切开防护玻璃;另外两人则在外接应。整个作案过程仅持续七分钟,9时37分警报响起,9时38分,四名窃贼已骑摩托车消失在里沃利街的车流中。
这起“显示出极高专业水准”的劫案,让法国内政部长努内兹不得不承认,作案者经过“事先踩点、装备齐全”,是有组织犯罪团伙所为。匆忙逃跑中,劫匪遗落了一顶嵌有上千颗钻石和宝石的欧仁妮皇后王冠,但他们成功带走了八件珍宝——包括法国国王路易·菲利普的王后玛丽-阿梅莉和拿破仑三世的母亲奥尔唐丝都使用过的冠冕、项链和耳饰;拿破仑的皇后玛丽-路易丝的项链及耳饰;以及拿破仑三世的皇后欧仁妮的胸针。
这些失窃文物承载着法国王室的历史记忆。巴黎检察官表示,据估算,八件文物经济损失达8800万欧元,而其文化价值更是无法估量。最令人痛心的是欧仁妮皇后的钻石蝴蝶结胸饰,这件镶有2634颗钻石的饰品是19世纪法国珠宝工艺巅峰之作,2008年才从拍卖市场重金购回,如今再度流失。
劫案背后,卢浮宫的安保漏洞暴露无遗。案发地阿波罗画廊距离《蒙娜丽莎》仅250米,本应是安保最严密的区域。然而在馆内,安保岗位长期人手不足。当地工会人员透露,案发时阿波罗画廊的值守人数已从6人减至5人,早晨换班时段仅剩4人。法国国家审计院的报告更揭示,卢浮宫黎塞留翼75%的区域是监控盲区,德农翼三分之一的展厅没有摄像头,安保系统升级严重滞后。
与此同时,卢浮宫正进行多项翻修与筹款活动,脚手架、外包工人混杂其间,为劫匪创造了最便利的伪装。“越多外部人员在卢浮宫周边作业,就越难分辨哪些人应该出现在这里。”在卢浮宫工作二十多年的安保人员朱利安·杜努瓦耶这样说。
“过去我们更重视游客安全,对馆藏防盗有所忽视。”法国文化部长达蒂的这句话,点出了法国博物馆长期“重反恐、轻防盗”的结构性问题。更讽刺的是,卢浮宫此前已收到巴黎警方的安保评估报告,馆方正研究推进新一轮安防升级,但措施尚未落地,劫案就已发生。卢浮宫因此被迫关闭三天,失望的游客不得不重新预订门票。38岁的美国游客杰斯琳叹息道:“我们有点失望,计划这次参观已经很久了。”
“贼眼中的圣殿”
这并非卢浮宫首次遭窃。事实上,卢浮宫早已是“贼眼中的圣殿”。
1911年,《蒙娜丽莎》被意大利裱画工维琴佐·佩鲁贾偷走,他将画藏在衣柜中两年,直到试图卖给意大利画廊时才被捕。那场震惊世界的盗窃,让达·芬奇的这幅作品从此声名大噪。
此后,卢浮宫的失窃史从未中断。1976年,三名男子夜间闯入阿波罗画廊,盗走了查理十世的加冕仪仗宝剑,并击伤两名守卫,至今下落不明。1983年,罗斯柴尔德家族捐赠的文艺复兴时期头盔和护甲背板神秘失窃,直到38年后才在一位遗产估价专家处被意外发现并追回。
1998年,法国巴比松画派的奠基人柯罗的作品《塞夫勒之路》又在白天被盗,至今仍杳无音讯。时任卢浮宫馆长皮埃尔·罗森贝格无奈地说:“这是一个脆弱的博物馆。”三十年过去,这句话依然适用。
放眼全球,类似悲剧屡见不鲜。2019年,德国德累斯顿绿穹珍宝馆遭窃,劫匪用斧头砸碎展柜,盗走含超过4300颗钻石的21件珍宝,至今只追回部分失窃珍宝。1990年3月,美国波士顿伊莎贝拉·斯图尔特·加德纳博物馆被两名伪装成警察的窃贼盗走维米尔、伦勃朗等大师的13件作品,按当时的市值来看总价值超过5亿美元,至今未破,被称为“世界最大艺术品劫案”。
艺术盗窃从来不只是关于“贪婪”的故事。对窃贼而言,艺术品或许是可以兑现的财富;而对公众而言,它们承载着时代的记忆与人类的情感。
卢浮宫已于22日重新开放,唯独被盗的阿波罗画廊仍被封锁,警戒线下空留脚步与叹息。那道曾隔开观者与杰作的玻璃,如今成了守护与失守之间最脆弱的象征。
法国总统马克龙誓言要追回被窃之作,将罪犯绳之以法。然而,当文化殿堂在“开放”与“安全”之间反复权衡时,如何守护文明的瑰宝——这道古老的难题,仍在等待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