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财经巴黎10月11日电（记者李文昕）日前，法国的政治不确定性再次成为欧洲金融市场的风暴中心。自法国总统马克龙在2024年6月解散国民议会以来，法国经济与财政日益承压，而总理勒科尔尼于6日闪辞，更让外界对法国财政可持续性与市场信任的担忧集中爆发。
勒科尔尼辞职当日，市场的反应迅速且直接：股市下跌、债券利差扩大、欧元承压。如今，尽管勒科尔尼10日戏剧性地复任总理，但市场分析者认为，更深层的问题在于，法国这场似乎“看不到尽头的”政治危机，是否正同步动摇欧元区的金融稳定机制。
股债汇三杀市场信心急挫
法国总理勒科尔尼宣布组阁仅14小时后便递交辞呈，引发市场剧烈波动。10月6日，法国CAC 40指数盘中一度下跌2.1%，收盘跌幅为1.36%，跌破8000点大关；法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飙升至3.61%，创近几年新高，随后略回落至3.57%；欧元兑美元汇率下跌至1.165，反映出投资者对法国政治风险的迅速重新定价。
债券市场的恐慌尤为明显。法德10年期国债利差在6日扩大至88个基点，而在马克龙2024年6月解散国民议会之前，这一差值仅约50个基点。这显示出，法国国债的“溢价”正成为衡量欧元区风险的新温度计。
资产管理公司Candriam的表现就是一个很好的缩影。该公司原本计划在法国国债利差为80个基点时减仓，但随着勒科尔尼辞职，利差迅速扩大，更合理地反映了市场风险水平，于是Candriam决定维持现有持仓，不再卖出。
事实上，过去一年多来，资产管理公司一直在调整投资组合，持续减持法国政府债券，同时进行部分战术性操作，以应对短期市场波动。因此，当惠誉在9月中旬下调法国主权信用评级时，市场反应相对平淡。
“评级机构的公告总是落后于市场。”资产管理公司La Franaise的策略师弗朗索瓦·里默表示，该公司隶属于法国互助信贷银行联盟。里默说，在2024年夏天法国国民议会被解散后，他的投资重心已更多转向西班牙和意大利。政治不稳定进一步加剧了法国的困境：经济增长乏力、预算赤字高企，连流入法国股市的资金也趋于枯竭。在这种情况下，顺应市场趋势成为必要之举。
经济、财政承压不减持续埋下隐患
近期数据显示，法国经济已在长期政治动荡中失去动力。法国国家统计与经济研究所（INSEE）预计，2025年法国经济将仅增长0.8%，远低于欧元区平均水平。目前，法国企业和家庭信心均显著下降，储蓄率上升至创纪录的18%。法国央行行长弗朗索瓦·维勒鲁瓦·德加洛估计，政治不确定性至少使法国经济增长损失了0.2个百分点，在国际地缘政治和贸易紧张局势的共同作用下，损失只会更高。他补充说，如果家庭消费信心恢复，带动储蓄率降低1个百分点，则将带来额外0.4个百分点的经济增长。
财政层面的压力更为显著。法国财政部预计，2025年财政赤字将达到GDP的5.4%，远高于欧盟《稳定与增长公约》规定的3%上限。德加洛警告称：“2026年的赤字必须降至至少4.8%，否则债务水平将失去控制。”他表示，“整个欧洲都在关注我们，投资者也在关注我们，否则他们会在市场上惩罚我们”，并直言，“法国传统上是欧洲的火车头，如今却成了车尾。”
选举与解散议会给法国带来的直接财政损耗也触目惊心。据安联贸易专家测算，马克龙2024年6月解散国民议会，仅此一项就造成约40亿欧元的经济损失，其中包括29亿欧元的税收损失（相当于经济增长下降约0.2个百分点）以及因利率上升带来的约10亿欧元额外债务负担。
荷兰国际集团分析师夏洛特·德蒙彼利埃表示，若法国2026年预算未获批准，将被迫延用2025年的预算，这意味着新的支出和改革举措将被冻结。她认为，法国当前正处于欧盟“过度赤字程序”的监管之下，如果财政状况未见改善，那么在2026年，该国公共债务占GDP的比重可能突破116%，政府赤字可能维持在GDP的5%左右。德蒙彼利埃表示，届时欧盟委员会可能会对法国采取更强硬立场，强调恢复公共财政秩序的必要性。
风险波及欧元区欧洲央行或被迫出手
法国债券市场近期的波动已引发市场对欧元区“金融碎片化”的担忧。法德利差一旦持续扩大，可能迫使欧洲央行重新考虑是否动用传导保护机制（TPI，Transmission Protection Instrument），该机制允许央行在成员国遭遇非理性市场压力时购买其国债，以防止欧元区信用裂解。虽然法国未必完全符合启动TPI的标准，但欧洲央行仍有一定裁量空间，尤其考虑到法国在欧元区的规模和重要性。
荷兰国际集团分析师指出，如果法国债券市场波动过大，威胁到欧洲央行对整体金融状况的控制，央行可能被迫介入，即便严格条件尚未满足。市场普遍认为，法国不仅是单一成员国，更是欧元区金融稳定的支柱。
高盛和西班牙对外银行的分析显示，法国政治风险对欧元区金融秩序构成关键变量，提前举行大选可能对欧元短期至中期形成最大冲击，而若改革停滞、财政赤字维持高位，欧元区债券市场的风险溢价可能系统性上升。
法德10年期国债利差是市场关注的核心指标。荷兰国际集团分析师本杰明·施罗德表示：“我们可以看到利差面临进一步扩大的压力，因为新选举前景的不确定性挥之不去，而且市场正在考虑增加尾部风险，例如法国总统马克龙提前结束任期。”Candriam投资总监尼古拉·福雷斯特认为，一旦利差超过100个基点，可能意味着对法国资产抛售过度，并引发套利资金回流。他补充道，在9月大规模社会运动期间，法国国债收益率已受到密切关注，任何被国际媒体放大的冲击都有可能引发过度反应。
对于汇市，荷兰国际集团外汇分析师弗朗西斯科·佩索莱表示，法国政治和财政的不确定性，尤其是提前大选的可能性，可能抑制投资者对欧元的兴趣。他认为，短期内欧元兑美元缺乏足够支撑，难以突破1.20的关口。不过，考虑到年底美联储可能两次降息，以及第四季度通常有利的季节性因素，这仍可能为欧元兑美元升至1.20提供支撑。
总体来看，市场尚未将法国资产抛售至极端水平，但风险溢价明显上升，债券投资者保持谨慎，股票投资者则观望政治走向；评级机构和投行判断一致——法国短期内不至于失控，但政治不确定性已成为欧洲市场新的脆弱点。分析者认为，法国能否在重组政府、恢复财政纪律的同时重建市场信任，将决定其是否能重新回到欧洲经济的“火车头”位置，否则，“巴黎的震荡”可能演变为整个欧元区的金融警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