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主力拉个涨停板,过年回去相亲二十六岁的嫁妆
夜里,我,小梅,在深圳龙华这间隔断房的单人床上醒来。床头的旧手机亮着微光,屏幕上显示着湖北老家的天气:阴,3-7℃。比深圳冷。我缩了缩肩膀,手指却熟练地点开了股票软件。
合力泰,3.30元,1.23%。
这个数字,我看了一夜。梦里都是它在涨,涨到3.5,涨到4块,涨停板一个接一个,红色的数字像过年老家屋檐下的灯笼,红得让人心慌。
一、三姐妹,三份嫁妆
我是家里的长女,今年二十六。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大妹小菊二十四,小妹小兰二十二。在湖北襄阳那个叫“柳树湾”的村子里,我们三姐妹有个不怎么好听的绰号——“柳家三朵老黄花”。
老,是相对于村里那些二十出头就嫁人的姑娘来说的。花,是说我们长得还算周正。可再周正的花,过了时令没人摘,也就蔫了。
我妈在电话里哭过好几次:“梅子,妈不是逼你,是你两个妹妹……你不嫁,她们怎么嫁?你是大姐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
大妹小菊在武汉的服装店打工,一个月三千五,自己留一千,寄回家五百,剩下的说要攒着“应急用”。什么应急?无非是嫁妆。她谈过一个男朋友,武汉本地的,到了谈婚论嫁,对方父母来家里看了一眼,回去就黄了。原因?没说。但我们都懂。
小妹小兰最让人心疼。在县城超市当收银员,两千八的工资,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上个月她偷偷告诉我:“姐,我同事给我介绍了个对象,是开货车的。人挺老实,就是……他家要六万八彩礼。”
“六万八不多。”我说。
“可是妈说,咱家最多能给准备三万嫁妆。”小兰的声音越来越小,“三万分三份,一人就一万。姐,一万块钱的嫁妆,在咱们这儿……”
她没说完。不用说完。
在柳树湾,嫁妆是女人的脸面,是娘家的底气,是婆家日后待你的温度计。一万块钱的嫁妆?那是要被人戳嵴梁骨的。
二、前台的工资单与股市的K线
我每个月十号发工资,四千三。扣除所有开支,能存下一千。这一千,我分成三份:三百存进“小菊嫁妆”那张卡,三百存进“小兰嫁妆”那张卡,四百,打进我的股票账户。
是的,股票账户。那个只有一只股票——合力泰——的账户。
同事们炒股,是为了“资产配置”,为了“财富增值”。我炒股,是为了凑嫁妆。不是给自己的,是给我们三姐妹的。
听起来很可笑吧?一个深圳写字楼的前台,月薪四千三,居然想靠股市给三个农村姑娘挣嫁妆。可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我算过账:
如果合力泰能从3块涨到4块,我那一万二千股(是的,我省吃俭用,已经攒了一万二千股了)就能赚一万二。
如果能涨到5块,就是两万四。
如果……如果能有连续涨停板,三个,不,哪怕两个,我就能赚到三万块。
三万块,加上我攒的,加上妹妹们自己攒的,再加上家里那点微薄的积蓄,或许,我们三姐妹每个人都能有三四万的嫁妆。在柳树湾,这不算体面,但至少,不会被人看笑话了。
三、二十六岁,前台的秘密与尊严
我在“星辉科技”做前台两年了。每天化着精致的妆,穿着淘宝买来、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和黑裙子,对每个进出的人说“您好”、“请慢走”。
没人知道,我衬衫的领口已经磨得起毛,为了不让人看出来,我用同色的线细细缝过。没人知道,我那双看起来还不错的黑色高跟鞋,鞋底已经快磨穿了,我在里面垫了厚厚的鞋垫。
更没人知道,我每天下午三点,会借着去洗手间的功夫,在隔间里偷偷刷新股票软件。三点是A股收盘的时间,那一刻的股价,决定了我当晚能不能睡着。
合力泰是福建的国资公司。这个信息,是我在财经新闻里看到的。国资,意味着有政府背书,不容易倒。这是我选择它的唯一理由——我不求暴富,我只求稳妥。可股市哪有“稳妥”这回事?
今天收盘,3.01,涨了一分钱。一分钱,够在深圳买什么?连半瓶矿泉水都买不到。可就是这一分钱,让我在洗手间的隔间里,捂着嘴哭了。
是委屈,也是希望。至少,它没跌。
四、相亲倒计时与涨停板倒计时
离过年还有三十七天。离我回湖北老家的日子,还有三十七天。
这三十七天,在我的日历上被划成两部分:
一部分是“相亲倒计时”。我妈已经帮我安排了七个相亲对象,从腊月二十六到正月初六,排得满满当当。有县城的公务员,有镇上的小学老师,有在外打工的货车司机,还有家里开养猪场的“富二代”。
另一部分是“涨停板倒计时”。我在手机里设了个倒计时,每天看着数字减少,心里就紧一分。我需要奇迹,需要合力泰的主力们——那些我从未见过、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见到的操盘手们——能“看见”这只股票,能拉一把,哪怕一天,哪怕一个涨停板。
一个涨停板,对主力来说,可能只是账户数字的一个波动。对我来说,是妹妹们出嫁时,能多一床蚕丝被,一套像样的化妆品,一个不那么寒酸的红包。
五、深圳的夜,湖北的雪
昨天晚上,小妹小兰发来视频。她身后是县城超市的货架,人很少。
“姐,我今天看见那人了。”
“谁?”
“就……开货车的那个。”
视频里,小兰低着头,手指绞着工作服的衣角:“他问我,嫁妆能有多少。我说……我说大概三万。他‘哦’了一声,就走了。”
“姐,”小兰抬起头,眼睛红红的,“三万是不是太少了?他们家想要一辆车,哪怕二手的也行。可咱们家……”
视频断了。可能是信号不好,也可能是小兰不想让我看见她哭。
我站在出租屋的窗前,看着深圳的夜景。楼下是永远不堵车的北环大道,远处是平安金融中心璀璨的灯光。这个城市这么繁华,繁华到可以一夜之间造就无数个亿万富翁。可这繁华,和我,和我的妹妹们,有什么关系呢?
我打开股票软件,合力泰的盘后报价静静地躺在那里:3.01。
我计算着:如果现在卖掉,我能拿回三万六千一百二十元。扣掉手续费,净亏两千多。
不能卖。卖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六、前台的微笑与内心的祈祷
今天公司来了个重要客户,我保持着最标准的微笑,引导、登记、端茶。客户是福建人,和投资部的李经理用闽南话聊得火热。我竖着耳朵听,想从那些陌生的音节里,捕捉到“合力泰”的音译。
没有。他们聊的是别的项目,几千万的融资,我听不懂的数字。
送走客户,李经理折返回来,把一份文件忘在了前台。我帮他收好,他笑着说:“小梅,今天表现不错。”
我鼓起勇气,声音小得像蚊子:“李经理,您是福建人,那您知道……合力泰这家公司吗?”
他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知道啊,福建国资的。怎么,你买了?”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点点头,又赶紧摇头:“就……就一点点。”
“套住了?”
“嗯。”
“套多少?”
“三万多。”
他沉默了一下,说:“国资的票,拿着吧。等风来。”
等风来。多好听的一句话。可风什么时候来?在我二十六岁生日之前?在我回老家相亲之前?在我妹妹因为嫁妆太少被婆家瞧不起之前?
七、涨停板的幻想,与现实的重量
夜里,我又做梦了。这次的梦很具体:
合力泰涨停了,10%。我的账户从绿色变成红色,浮盈三千多。
第二天,又一个涨停。
第三天,再一个。
我在梦里打开计算器,手指颤抖地按着数字:三个涨停板,我的本金能变成四万二。净赚八千多。
够了。八千块,能给小妹的嫁妆里添一台冰箱,给大妹的嫁妆里加一台洗衣机,给我自己……我可以买一身像样的新衣服,去相亲。
梦醒了。凌晨三点。我打开手机,合力泰的股价当然没动。窗外是深圳永不熄灭的霓虹,映在天花板上,像一片虚幻的海市蜃楼。
我爬起来,打开台灯,从抽屉深处拿出一本存折。里面有三张卡,每张卡上都贴了标签:
“小菊嫁妆”——余额:8432.76
“小兰嫁妆”——余额:7921.15
“小梅嫁妆(股票)”——市值:约36000(浮动)
加起来,五万多。离我们三姐妹“体面”的嫁妆,还差得远。
八、最后的希望,与最后的体面
昨天,大妹小菊也打来电话。她那边很吵,好像在商场。
“姐,我看中了一件羽绒服,打折,五百八。我想……买来过年穿。”
“买啊。”我说。
“可是……”她犹豫了一下,“买了,我这个月就只能存三百了。离我目标的一万五,又远了。”
“没事,姐这里有。”
“你有什么啊?”小菊突然哭了,“姐,我知道你在深圳过得不好。前台能挣多少钱?你别省了,该吃吃,该穿穿。嫁妆的事……大不了我不嫁了,咱们三姐妹过一辈子。”
“胡说!”我吼她,眼泪却下来了。
挂掉电话,我盯着合力泰的K线图看了整整一个小时。那根根红绿绿的蜡烛线,像一柱柱香,祭奠着我微不足道的希望。
我打开股吧,在合力泰的论坛里,输入一行字,又删掉。再输入,再删掉。最后,我发了一个帖子,标题是:
《合力泰的主力,求你们看一眼》
内容只有一行字:
“我二十六岁了,有两个妹妹,我们需要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