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说，万科救不救，其实根源在于承不承认表外债务。如果对表外债务都死不认账，那万科就是一个优质公司，完全应该救。
没人搞得清万科到底背了多少影子债。恒大都躺平四年了，至今没人敢把它的表外账单摊开晒太阳。报表干净得像刚擦过的玻璃，底下却可能埋着几千亿的雷。
拿最常见的一招来说。资产负债率卡在79.9%，红线80%。老板喝口茶，签个字，隔壁新注册一家空壳。空壳去银行贷款，母公司悄悄盖个担保章。钱到手，报表不动声色。担保？那玩意儿不叫债务，叫或有。或有，就是永远不会有的意思。
债权人也不傻。他们看的是万科的招牌，不是那家空壳的信用。只要万科不倒，空壳就永远还得起钱。会计于是心安理得：不计提，不披露。顶多在财报最后一页，用四号字写一句公司为部分项目公司提供担保，金额不重大。不重大？拆成一百个小担保，每笔4999万，就都不重大了。加起来五千亿，也能干干净净。
我见过一份内部清单。打印出来厚得像砖，抬头写着存量担保明细。放在老板办公桌最底下，上面压着烟灰缸。审计进场那天，老财务把清单塞进碎纸机，碎得比葱花还细。审计师喝着茶，翻完附注，点头：干净。
这就是游戏规则。规则说，只有当空壳快死的时候，担保才可能变成真债务。可空壳怎么死？它没业务，没现金流，唯一活着的理由就是母公司给它输血。母公司说我还行，空壳就永远不死。死循环。
有人问，那干脆强制披露累计担保总额呢？答案早就写在准则里：除非很可能流出经济利益，否则免谈。谁很可能？老板拍胸脯：我很可能死吗？会计笑笑：那就不用计了。
于是雷越埋越大。埋到最后一声闷响，楼塌了，所有人才想起问一句：早干嘛去了？
偿还？万科一家扛不住。不偿还？全国几万个类似的表外平台，城投的、产业的、国企的、民企的，全在一条船上。恒大炸了，大家睁眼瞎；万科要是认了账，后面排队认账的公司能从深圳排到哈尔滨。上面掂量半天，文件来文件去，最后还是那句话：维护稳定。
稳定像一张大被子，把所有脏衣服都盖住。被子底下，味道越来越重。
以前有人抬着棺材上任，吼一声不许做两本账。吼完人走了，账还是两本。现在换了个新名字，叫表外。棺材没抬，雷却越滚越大。
救万科，其实不难。难的是敢不敢把被子掀开，让阳光照进去。照进去那天，很多报表会突然变丑，很多人会突然睡不着，很多城会突然灯火通明。
可那一天，迟迟不来。
因为掀被子的人，手里也盖着同样的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