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正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人工智能(AI)人才争夺战,科技巨头们为招揽顶尖人才不惜豪掷千金。
今年年初以来,苹果公司的AI团队已流失十多位核心成员,这些人才被Meta、OpenAI、由特斯拉创始人马斯克创办的初创公司xAI和加拿大初创公司Cohere等竞争对手瓜分;Meta更是从OpenAI挖走了十余位资深研究人员;微软也从谷歌旗下的DeepMind团队招募了超过20名员工。
在相互竞价中,AI人才的工资水涨船高。据报道,Meta首席执行官扎克伯格已向多位顶级AI研究员开出了上亿美元的薪酬方案。科技招聘公司Harrison Clarke的数据则显示,目前顶级AI工程师的年薪已突破1000万美元大关,典型的薪酬包也达到300万至700万美元,较2022年水平暴涨约50%。
全球投资咨询公司BCA研究欧洲首席策略师萨瓦里(Mathieu Savary)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AI领域的投资热潮正在显著推高AI科学家的薪资水平,这可能导致资本回报率下降,呈现出类似非理性投资的特征。
相互“挖墙脚”与天价报价
当地时间8月9日,OpenAI首席执行官阿尔特曼(Sam Altman)直言,当前已是他职业生涯中见过的竞争最激烈的人才市场。
他曾在6月透露,Meta已经向其团队中的许多人提出了“巨额报价”,其中一些的“签约奖金达到1亿美元以上,每年薪酬还远高于此”。
今年夏天,Meta加速推进其“超级智能实验室”(Superintelligence Labs)的组建,直接引发了新一轮的AI人才争夺战。扎克伯格亲自出马,向OpenAI、Anthropic、谷歌DeepMind团队和苹果的顶尖人才抛出“绣球”。截至7月19日的统计显示,Meta的超级智能实验室有44位成员,其中约40%的成员来自OpenAI、20%来自DeepMind、15%来自数据标注公司Scale AI(Meta曾向其投资逾143亿美元),另有两位(约5%)来自Anthropic。
报道称,Meta的招聘战术极具侵略性,他们频繁采用“炸弹式邀约”(exploding offers),候选人必须在极短时间内决定是否接受,否则报价自动作废。这一策略让竞争对手措手不及。例如,Meta曾向一位OpenAI工程师提供数百万美元的现金加股票,尽管OpenAI试图挽留,但作出应对的时间完全不够。
OpenAI首席研究官马克·陈(Mark Chen)在一份内部备忘录中写道,这种感觉“就像有人闯进了我们的家,偷走了某些东西”。
更重要的是,Meta提供了天价的薪酬奖励。据报道,扎克伯格亲自致电24岁的AI研究员戴特克(Matt Deitke),初始报价为四年1.25亿美元。在被拒绝后,Meta迅速将报价翻倍至四年2.5亿美元,其中1亿美元可在第一年兑现。最终,Meta的疯狂加码让戴特克选择接受了邀约。
科技猎头公司Riviera Partners合伙人朗沃西(Kyle Langworthy)表示:“过去几年,竞争已白热化到某些公司不惜一切代价争夺顶尖人才的地步。”
在这场人才争夺战中,苹果成为净损失最大的科技巨头之一。据统计,今年以来该公司已流失多位AI核心人才,包括两位跳槽OpenAI的基础模型研究工程师和被Cohere聘用的一位机器学习科学家。7月,苹果基础模型团队负责人庞若鸣(Ruoming Pang)和多位高级成员也离职前往Meta。
硅谷的人才大战正在重塑AI行业的薪酬标准。据报道,OpenAI已调整其薪酬结构,并安排员工休假以缓解压力。阿尔特曼和马克·陈则“昼夜不停地与收到邀约的员工沟通”,同时探索新的激励方式。Harrison Clarke的数据显示,中级至高级研究科学家在大型科技公司的薪酬范围从2022年的40万~90万美元跃升至50万~200万美元。相比之下,非AI领域的高级软件工程师薪资仍停留在18万~22万美元区间。
根据薪资追踪网站Levels.fyi,Meta是对AI工程师最为慷慨的科技公司之一,为AI工程师提供的年薪范围在18.6万-320万美元;OpenAI的薪资范围大约为21.2万美元到250万美元,但中位数薪资更高。
金钱与使命
但在这场激烈的硅谷人才争夺战中,金钱的诱惑并非总能奏效。
据报道,扎克伯格曾提出收购OpenAI前首席技术官穆拉特(Mira Murati)的初创公司思考机器实验室(Thinking Machines Lab)。遭拒后,他发起了一场挖角行动,并陆续接触了该公司十几位核心成员,其中重点锁定首席研究员兼联合创始人图洛奇(Andrew Tulloch)。为了打动图洛奇,扎克伯格开出了价值10亿美元的薪酬方案,若计入顶级奖金和股价优异表现,这个数字在六年内可能飙升至15亿美元。但图洛奇对此仍然说“不”。
报道显示,OpenAI及其核心员工创办的初创公司常常成为扎克伯格的重点挖角目标。除思考机器实验室外,扎克伯格还向OpenAI前首席科学家苏茨科夫(Ilya Sutskever)创办的安全超级智能(SSI)提出收购,但也遭到了后者明确回绝。苏茨科夫称,无论桌面上有多少亿美元的报价都不会出售SSI。
硅谷顶级风险投资公司Kleiner Perkins董事会主席多尔(John Doerr)曾将硅谷企业划分为两类,一类奉行“雇佣兵文化”,核心目标是追逐利润;另一类秉持“传教士精神”,在追求商业成功的同时更注重创造社会价值。
阿尔特曼在6月底发给研究团队的信息中引用了这一比喻。他称:“当然会有一些雇佣兵,但传教士将会打败雇佣兵。”有报道称,Meta已联系超过100名OpenAI的员工,成功挖角的比例并不高。
面对Meta的金钱攻势,由OpenAI前员工于2021年创立的Anthropic也保住了绝大部分员工。该公司首席执行官阿莫代伊(Dario Amodei)称,在与拒绝Meta的员工交流时发现,这些研究者甚至“根本不愿与扎克伯格谈话”。他补充说,Meta试图购买的是“不能被买走的东西,那就是对使命的认同”。
曾在硅谷多家科技企业负责AI产品开发的创业者Iris此前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初创期的OpenAI深信“安全与广泛受益”的使命。这一时期,OpenAI特别强调安全性,并深入探讨可能影响人类未来数百年的重大议题。早期的多位董事会成员始终聚焦AI安全问题,坚持“宁可慢行,也要确保安全”的原则。
数据证实,像Anthropic和OpenAI这样具有明确使命感的初创公司确实更具人才黏性。风险投资公司SignalFire称,Anthropic的工程师招聘速度是其流失速度的2.68倍,OpenAI的这一比例为2.18,Meta为2.07,而谷歌仅为1.17。
同时,团队领导者的声誉和工作内容也是AI人才在招聘时的主要考虑因素。Harrison Clarke首席执行官索赞(Firas Sozan)表示,研究人员“更看重他们正在做的工作类型。如果你进入了Meta,你可能不会做DeepMind、OpenAI或Anthropic那样的工作”。
人才投资的经济学
尽管面临Meta的激烈挖角,阿尔特曼仍为当前的人才投资热潮辩护道:“考虑到这些顶尖人才创造的经济价值,以及我们在计算资源上的巨额投入,市场很可能将维持这种态势。虽然未来走向尚不明朗,但眼下确实是一场针对极少数顶尖人才的疯狂争夺战。”
全球AI人才供需失衡的现状为这场争夺战提供了注脚。专注于AI和机器学习领域的招聘公司Razoroo的AI招聘总监赛恩斯(Aaron Sines)估算:“全球真正具备经验、能够开发和部署基础模型的人大概只有一千人,最多两千。”
招聘公司Randstad Digital首席执行官帕格利埃里(Graig Paglieri)表示:“公司现在将顶级AI人才视为战略资产,与知识产权甚至整个业务单元同等重要,他们正在以曾经仅限于收购的强度和估值框架来追求这些人才。”
科技风险投资基金Founders Fund合伙人鲁提格(John Luttig)解释称,在ChatGPT问世后的两年半里,AI领域的追赶性投资进入陡峭上升的轨道。“初期投资集中在图形处理器(GPU)和超大规模训练上,但实验室意识到仅靠计算硬件无法保证优质模型产出,资本重心开始转向人才争夺。”他称。
鲁提格进一步阐释了其中的经济逻辑:“大型实验室已在计算集群上投入数百亿美元,并正向千亿规模迈进。如果计算的效用等于计算量与效率的乘积,而被有效利用的计算驱动着庞大收入增长,那么愿意为顶尖研究人员支付的费用就会呈指数级增长。这类似于运动员、演员和交易员等职业,顶尖人才的产出价值可能是普通人才的10倍甚至100倍。”
他以谷歌重金召回Character.ai创始人沙泽尔(Noam Shazeer)为例称,虽然谷歌为此支付了近30亿美元,但通过其在Gemini训练中的关键突破,很可能已经收回投资。从长远来看,这笔投资甚至显得相当划算。
不过,萨瓦里对AI的货币化前景以及研发投入之间的盈亏比持谨慎态度:“我们的全球投资策略团队认为,大型语言模型(LLMs)的发展轨迹可能与航空公司类似。虽然航空公司非常有用,但由于同质化严重,其利润空间往往有限。同样地,基于相似的神经网络Transformer架构、使用类似训练数据集(互联网)开发的LLMs,可能难以实现股市当前预期的高额利润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