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员曹植树遇见资深亏货沈阳阳,两人一拍即合:
>曹植树把沈阳阳的盘感编程成交易系统,用亲戚100万本金试水,首年赚30%。
>私募基金成立募资1亿,三年收益30%、20%、10%,逐年递减。
>投资人纷纷撤资,只剩他们自己的钱。
>当程序失效,沈阳阳却在无人问津的办公室里找回了当年那份盘感。
>曹植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突然懂了:
>真正失效的不是代码,而是被资本绑架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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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阳阳瘫在电脑椅里,像一袋被抽空了气的米。屏幕上那根代表账户权益的惨绿直线,正以一种近乎优雅的冷酷,义无反顾地向下扎去。最后一根稻草——螺纹钢主力合约,几分钟前还像模像样地向上拱了拱,现在却突然反水,一根断头铡刀似的阴线砸下来,瞬间吞没了他最后一点侥幸。账户数字定格在一个刺眼的负数上。
“草!”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短促的咒骂,声音嘶哑干涩。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紧攥鼠标而泛出惨白,指甲几乎要嵌进塑料里。心脏在肋骨后面狂跳,咚咚咚地擂着鼓,每一次收缩都带来一阵冰冷的虚脱感。喉咙发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连带着太阳穴也突突地胀痛起来。他猛地向后仰倒,椅背发出不堪重负的。汗水浸透了后背的廉价T恤,冰凉地贴在皮肤上,黏腻得让人反胃。
又是这样。每一次都是这样。明明盘前复盘时,那根十五分钟K线在颈线位缩量横盘,MACD也金叉了,所有他信奉的“盘感”都在低语:要涨了。可手指一碰到键盘,一种无法言喻的燥热就从心底腾起来,烧得他口干舌燥,脑袋嗡嗡作响。那点本该冷静等待的耐心,瞬间被这邪火烧成了灰烬,只剩下一个念头:买进去!快!仿佛晚一秒,那臆想中的利润就会插翅飞走。结果呢?又一次精准地拍在了山顶。
十年。整整十年,从意气风发的大学毕业生,熬成一个顶着两个浓重黑眼圈、发际线岌岌可危的中年亏货。技术分析的书堆满了出租屋的角落,笔记记了厚厚几大本,盘中的每一个细微波动似乎都能被他解读出深意,可账户里的钱,却像指缝里的水,怎么也留不住。他烦躁地抓了抓油腻的头发,指甲缝里全是汗湿的头皮屑。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绝望和对自己深深厌弃的浊气,沉甸甸地堵在胸口。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这间租在居民楼里的小工作室,空气里常年漂浮着泡面和烟灰的味道。进来的是个年轻人,穿着干净的格子衬衫,头发理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细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他叫曹植树,是沈阳阳新招来的实习生,名牌大学计算机硕士,刚在一家互联网大厂卷了三年,据说受不了那把人当燃料烧的996,辞职出来想“做点有意思的事”。
沈阳阳甚至懒得掩饰自己的狼狈,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浊气,下巴朝屏幕上那惨不忍睹的数字点了点:“喏,又爆了。白干三个月。”他扯出一个自嘲的苦笑,“十年股民期民,资深亏货,说的就是我。学不会,学不会。”他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这手,它不听使唤啊!明明知道该等,该忍,可到时候脑子就空了,血就往头上涌!”
曹植树没说话,只是走到沈阳阳的电脑旁,微微俯身。屏幕的光映在他平静的脸上,镜片反射着跳动的K线。他拖动鼠标,熟练地调出历史成交记录,一页一页往下翻。那些密密麻麻的买入、卖出标记,精确到秒的时间戳,清晰勾勒出一个交易者所有的冲动、恐惧和贪婪。他看得极其专注,手指偶尔在键盘上敲击几下,调出某个时间点的分时图或者指标细节。空气里只剩下鼠标滚轮滑动和键盘敲击的单调声响。
沈阳阳瘫在椅子里,像一条被扔在岸上的鱼,麻木地看着这个年轻人摆弄他惨烈的交易史。过了许久,曹植树才直起身,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一行代码:“沈哥,你的问题,不是技术。”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在这里。情绪干扰执行。而且,你的很多直觉判断,”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或者说‘盘感’,其实有很强的规律性,只是被情绪波动掩盖了。”
沈阳阳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规律?有个屁规律!要有规律,我能亏成这孙子样?”
“有。”曹植树的声音很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工科式的笃定,“比如,你倾向于在MACD金叉且K线站上5日线时做多,但前提是前一小时成交量必须放大超过均值的1.5倍。还有,当RSI进入超卖区,但价格却拒绝创出新低,形成三根小星线时,你会有很强的做多冲动,胜率……根据历史回测,在你冷静执行的情况下,能达到68%左右。”
沈阳阳张着嘴,像被施了定身法。那些他自己都模模糊糊、时灵时不灵的“感觉”,竟然被这个刚来不久的年轻人,用一堆冰冷的数字和图表,如此清晰地解剖出来,还标上了胜率?他下意识地反驳:“!我哪有这么死板?盘感!懂吗?那是艺术!是经验!”
“艺术和经验,如果能提炼出规则,就可以被量化。”曹植树转过身,目光透过镜片,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乎灼热的东西,不再是之前那潭深水,“沈哥,你的‘盘感’,是十年市场里泡出来的。它有价值。只是你的手,你的心,跟不上它。”他指了指沈阳阳还在微微发抖的手,“把你的规则,所有你能想到的,哪怕再细微的触发点,告诉我。我来写代码。让机器替你执行,剔除情绪。”
沈阳阳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潭深水下面,似乎翻涌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属于理工男的疯狂。一个荒谬又充满致命诱惑的念头,像一颗火星,猛地溅落在他早已被失败浸透的心田上。
“……代码?”他哑声问,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真能……行?”
曹植树的嘴角,极其罕见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却无比坚定的弧度。
“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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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灯亮到凌晨三点是常事。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咖啡因和香烟燃烧后的焦糊味,混杂着外卖盒里冷掉的油腥气。几张简易办公桌拼在一起,上面堆满了写满潦草公式和走势草图的A4纸,几台显示器幽幽地亮着,映着两张疲惫却亢奋的脸。
“不对!老曹,这里!”沈阳阳用力拍打着桌上的一张图表,唾沫星子几乎溅到屏幕上,“你看,这根长下影线!必须算进去!这是空头陷阱,懂吗?主力在洗盘!光看MACD金叉不够,这根针必须出现!而且实体部分必须收在日内均价线之上!这是关键信号!懂不懂?”他眼睛通红,像一头困兽,头发被抓得乱糟糟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缺乏睡眠而嘶哑不堪。
曹植树坐在他对面,脸色苍白,眼下两团浓重的青黑,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锋,锐利得惊人。他紧盯着屏幕上沈阳阳指的那根K线,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调出各种技术指标叠加分析。他眉头紧锁,像是在解一道极其复杂的数学题。
“下影线长度超过实体三倍,实体收在均线上方……”他低声复述,指尖在键盘上跳跃,一行行代码在旁边的编辑器里迅速生成,“成交量对比前一日放大……但MACD的DIFF线斜率……”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构建一个复杂的逻辑判断树,“好,我加一个复合条件判断:下影线长度大于实体三倍,且收盘价高于当日均价,同时成交量大于前五日平均值的1.2倍,且MACD柱状体在零轴上方开始缩短但未死叉……作为入场信号的强化因子。权重……0.3?”
“0.3?”沈阳阳差点跳起来,“至少0.5!老曹,这是送钱信号!十年经验!懂不懂什么叫十年?!”
“沈哥,”曹植树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反复磋磨后的沙哑,但异常冷静,“权重需要回测数据支撑。情绪溢价太高,容易过拟合。我们不是赌,是建立系统。”他指着另一块屏幕上正在飞速滚动的历史数据回测结果,“你看,如果权重加到0.5,在2018年这段震荡市里,假信号触发率会飙升27%,导致最大回撤扩大。”
沈阳阳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烦躁地抓了把头发,颓然坐回椅子:“妈的……行行行,听你的,0.3!你们这些搞代码的,心硬!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
争吵是主旋律,妥协是粘合剂。沈阳阳的“盘感”像一团狂野的火焰,充满了主观臆断和跳跃性思维。曹植树则是一块冰冷的坚冰,用逻辑和概率的框架去框定、驯服这团火。每一个规则的定义、边界、触发条件、权重分配,都经过无数次的激烈交锋和枯燥的回测验证。
“止损必须放在前低下方三个点!”沈阳阳坚持。
“三个点?波动率大的品种,可能一个毛刺就打掉了。用ATR(平均真实波幅)的0.8倍更合理。”曹植树寸步不让。
“那是懦夫!主力就爱打止损!”
“系统需要的是生存,不是英雄主义。回测结果说话。”
沈阳阳最终败下阵来,看着屏幕上基于ATR的动态止损线在历史K线上优雅地滑动,完美避开了许多无谓的损耗,他不得不承认,这冰冷的算法比他的“铁血”更有效。他憋屈地灌了一大口早已凉透的浓茶。
无数个日夜的碰撞、推翻、重建。沈阳阳贡献出他十年血泪凝结出的、时而模糊时而尖锐的市场直觉碎片;曹植树则用代码的刻刀,将这些碎片一点点雕琢、打磨,嵌入一个由概率、统计和严格风控构成的精密框架中。那些曾经让沈阳阳在深夜里辗转反侧、热血上头又坠入冰窟的“感觉”,被拆解成一条条清晰冰冷的指令:if…then…else…
当最初简陋的“盘感量化模型1.0”在模拟盘上跑出第一条平滑上扬的权益曲线时,两个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的男人,在堆满烟头和空咖啡杯的办公室里,盯着那根代表“正确”的曲线,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没有欢呼,只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难以置信的平静。沈阳阳甚至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一咧嘴。
启动资金是沈阳阳拉下老脸,几乎跑断了腿,从几个半信半疑的亲戚朋友那里硬凑出来的一百万。他把胸脯拍得震天响,眼睛瞪得溜圆:“信我!这次不一样!我们有系统!科学的!绝对稳!”那份急切,混合着孤注一掷的赌性和对身边这个沉默码农近乎盲目的信任。
钱打入期货账户的那天,气氛凝重得像上刑场。曹植树坐在主控电脑前,指尖冰凉。他最后一次检查了服务器连接、网络冗余、风控参数。屏幕上,那个由无数行代码构成的“盘感量化模型2.0”安静地运行着,像一个沉睡的巨人。沈阳阳则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手指无意识地搓着,嘴里念念有词,不知是祈祷还是给自己壮胆。
“老曹……真……真没问题?”他第N次凑过来,声音发紧。
曹植树深吸一口气,没有看他,目光锁定在屏幕上跳动的市场行情上。“系统就绪。参数锁定。风控最高权限在我这里。”他的声音平稳,但握着鼠标的指关节微微泛白,“开始了。”
他按下了那个绿色的“启动”按钮。
代码开始无声地运转。一行行指令流转化为精确的报单指令,穿透网络,射向交易所的主机。买入,平仓,反手做空……屏幕上,账户的权益数字开始随着行情的波动而跳动。沈阳阳死死盯着那串数字,呼吸都屏住了。他看到模型在回撤,虽然幅度很小,但那代表真金白银在流失!他下意识地就要去抢鼠标:“等等!这里……”
“别动!”曹植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厉,瞬间冻结了沈阳阳的动作。他转过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过来,“规则!沈哥!相信规则!你的手动干预,是系统最大的敌人!坐下!”
那目光里的冰冷和决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沈阳阳几乎要燎原的冲动。他颓然坐回自己的椅子,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全是冷汗。只能眼睁睁看着,像一个局外人,看着那串数字在模型的指挥下,经历短暂的回撤,然后,顽强地、缓慢地,开始向上攀升。代码执行着他们共同制定的“盘感”,没有恐惧,没有贪婪,只有冰冷的纪律。
第一个月,5.8%。 第三个月,账户净值悄然越过了110万的门槛。 半年后,数字定格在123万。
当年度结算报告最终生成,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年度收益率:30.2%”时,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没有香槟,没有欢呼。沈阳阳呆呆地看着那个数字,嘴唇哆嗦着,想说点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十年亏损的阴霾,此刻被这个冰冷的、由代码实现的百分比,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刺眼的光亮。他猛地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指缝间有滚烫的东西渗出,不是悲伤,是一种迟到了太久、几乎让他窒息的巨大释然和解脱。
曹植树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身体向后靠进椅背,仿佛抽走了所有力气。他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再抬眼看向屏幕时,镜片后的眼神深处,第一次燃起了一种近乎炽热的火焰——那是属于创造者的、征服了未知领域的狂喜。冰冷的代码,竟然真的捕捉并放大了那虚无缥缈的“盘感”,化作了实实在在的利润。
窗外,城市依旧喧嚣。而在这间弥漫着烟味和汗味的小办公室里,一个由失意交易员和逃离大厂程序员组成的奇异组合,用一百万和一行行代码,撬动了命运的第一个齿轮。他们不知道,这仅仅是风暴来临前,那短暂而醉人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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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阳资本”的招牌挂在市中心顶级写字楼的高层,冷硬的金属材质反射着落地窗外繁华的都市天际线,光可鉴人。巨大的开放式办公区,空气里弥漫着新家具的皮革味、昂贵的香氛和一种无声的紧张感。一排排顶配的显示器阵列,如同沉默的士兵,屏幕上是飞速滚动的全球市场行情,红绿闪烁的数字跳跃着财富的脉搏。
路演会场爆满。西装革履的投资人、精明敏锐的FOF(基金中的基金)经理、手握重金的家族办公室代表……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每一个座位,过道里也站满了人。空气因为过度拥挤而显得稀薄、燥热。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台上那个穿着定制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身上——沈阳阳。
他站在巨大的LED屏幕前,屏幕上是那根令人目眩神迷的、近乎垂直向上延伸的三年权益曲线图,旁边是醒目的金色大字:“双阳量化CTA策略——捕捉市场的呼吸!” 镁光灯不断闪烁,将他脸上自信、甚至带着点睥睨的笑容映得格外清晰。
“各位朋友!”沈阳阳的声音通过顶级音响传遍会场,洪亮、饱满,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感染力,与当初在居民楼小办公室里那个抓狂的亏货判若两人,“市场充满噪音!人性充满弱点!而我们双阳资本的‘盘感量化模型’,正是穿透迷雾、剥离情绪的终极武器!”他有力地挥动手臂,指向那根完美的曲线,“过去三年,独立账户实盘,一百万起步,年化复合收益率超过百分之二十五!无惧牛熊,稳定盈利!这不是运气,这是科学!是算法对人性弱点的降维打击!”
台下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叹和交头接耳声。财富的磁力,让每一双眼睛都亮得惊人。那份详尽的、由顶尖律所和会计师事务所背书的募资说明书,在与会者手中快速传递翻动,纸张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如同金币的碰撞。曹植树坐在台下第一排的角落,位置不那么显眼。他同样穿着合体的西装,但领带系得有些拘谨,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狂热的人群,又落回台上神采飞扬的沈阳阳身上。他微微抿了下唇,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像是在编译一段无人能懂的代码。
资金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双阳量化一号”私募基金,初始募资目标一亿。认购通道开启仅仅三天,超额认购的邮件和电话就塞爆了市场部的邮箱和座机。最后,不得不提前关闭通道,最终确认的规模,定格在一个令人眩晕的数字上:1.8亿。
巨大的资金洪流瞬间改变了“双阳资本”的一切。狭小的居民楼办公室成了遥远的过去。现在,他们占据了整整半层楼。交易室配备了顶级的服务器集群和直连交易所的专线,嗡嗡的低鸣是金钱永不眠的背景音。研究员团队扩充了,清一色名校数学、物理、金融工程的背景,每天产出着雪花般纷飞的策略报告和风险分析。合规部门像最精密的齿轮,时刻监控着每一笔交易的合规边界。市场部和投资人关系部占据了视野最好的区域,电话铃声此起彼伏,甜美的女声耐心地解答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询问。
沈阳阳如鱼得水。他迅速适应了“沈总”的角色,出入顶级会所,与银行行长、产业大佬谈笑风生,在各种财经论坛上侃侃而谈“量化投资的未来”。他的“盘感”故事被包装成传奇,反复讲述。他喜欢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脚下蝼蚁般的车流,手中端着一杯昂贵的单一麦芽威士忌,眼神锐利,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代码掌控之下。
曹植树则搬进了最里面一间安静、恒温恒湿的独立办公室。门上挂着“首席技术官/投资总监”的牌子。他依然是整个策略体系的核心大脑,但角色变了。巨大的管理规模意味着海量数据的处理、策略容量的考量、交易冲击成本的控制、以及……来自投资人每日、每周、每月无休止的审视目光。他面前有多块屏幕,一块显示着核心策略的实时运行状态,一块是风控仪表盘,另一块则不断跳出由合规团队整理、市场部转来的投资人问询摘要:
“沈总/曹总,昨日净值为何出现0.5%的回撤?市场波动并不大。”
“请问策略近期是否有调整?部分投资人反馈收益增长斜率放缓。”
“某FOF经理询问,策略容量上限是否有最新评估?当前规模是否已触及瓶颈?”
“有高净值客户要求预约下周进行一对一策略深度沟通……”
起初,第一年的成绩单依旧耀眼:年度收益32.7%。庆功宴上香槟塔堆得老高。沈阳阳意气风发,举杯环视全场:“这只是开始!双阳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然而,第二年的曲线,虽然总体依旧向上,但爬升的坡度明显放缓了。年终结算:20.1%。庆功宴还在举办,但气氛微妙地有些不同。投资人举杯的笑容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疑虑。席间,一个穿着考究、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踱到曹植树身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曹总,技术大拿!佩服佩服!不过,这收益率嘛……似乎比去年温柔了点?市场波动性还在啊,是不是……模型有点‘钝’了?”他的语气轻松,像在闲聊,但镜片后的目光却带着针。
曹植树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凉的杯壁刺激着掌心。他推了推眼镜,语气保持着程序般的平稳:“策略运行正常。市场结构在变化,模型需要持续迭代。收益波动在预期范围内。”他给出几个技术性解释,关于因子拥挤度、波动率分布变化。对方“哦哦”地点头,眼神却飘向了远处正被众人簇拥、谈笑风生的沈阳阳,那目光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考量。
第三年的市场,如同进入了粘稠的泥沼。那些曾经被模型清晰捕捉的、沈阳阳赖以成名的“盘感”信号,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有效性也在衰减。模型依旧在忠实地执行着指令,但捕捉到的利润如同沙漏中的细沙,流失得越来越快。屏幕上的净值曲线,像一条疲惫的,挣扎着,缓慢地向上蠕动,间或还会出现一些过去罕见的小幅回撤。每一个回撤,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投资人中激起一圈圈焦虑的涟漪。
曹植树的办公室成了风暴眼。电话和邮件几乎从未间断,语气也从最初的客气询问,逐渐变得直接、尖锐,甚至带着压抑的怒气。他面前的屏幕上,风控仪表盘上代表“策略夏普比率”的指标,从年初的高位一路下滑,已经逼近了预设的黄色警戒线。他几乎不眠不休,带领团队疯狂地进行因子挖掘、参数优化、策略组合调整。一行行新的代码被写入,旧的逻辑被修改,回测结果在另一块屏幕上瀑布般刷新,寻找着那似乎正在消失的“阿尔法”。
沈阳阳推门进来时,曹植树正盯着屏幕上又一次失败的优化回测结果,眉头拧成一个死结。他眼下乌青,下巴上冒出了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被抽干了精气神的疲惫。
“老曹,”沈阳阳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洪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烦躁,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长河资本’的老王……刚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他们那一个亿,下个月开放赎回窗口。他暗示,如果季度报告出来还是这个鸟样……”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猛地一拳砸在厚厚的隔音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妈的!这市场到底怎么了?我们的模型……是不是真的不行了?”他转过身,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种大厦将倾的恐慌,与路演台上那个指点江山的“沈总”判若两人。
曹植树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他调出原始“盘感量化模型1.0”的代码框架,那是他们一切的起点。简洁,甚至有些粗糙。旁边是现在运行的、为了容纳巨资、应对复杂市场而变得层层叠叠、臃肿不堪的“盘感量化模型3.0 Plus”,像一件打满补丁的华丽袍子。他的手指在冰冷的键盘上悬停良久,最终只是疲惫地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干涩发痛的双眼。
“不是模型不行了,沈哥。”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是我们……被绑住了。”他指了指屏幕上那根代表规模的、刺眼的柱状图,“它太大了。市场……在适应我们。或者说,我们适应不了被它改变的市场。”窗外,城市的霓虹冷漠地闪烁着,映在他镜片上,一片模糊的光晕。
那根曾经近乎垂直向上的净值曲线,在第三年的末尾,终于艰难地爬升到了一个微小的正数:+10.3%。当冰冷的年度报告最终生成,发送给所有投资人邮箱的那一刻,仿佛也同时按下了某种倒计时的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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赎回申请如同雪崩般涌来。
起初是零星的试探,如同冰面上第一道细微的裂痕。很快,裂痕蔓延、扩大,演变成不可阻挡的洪流。基金经理助理的邮箱提示音从早到晚响个不停,像丧钟的鸣奏。客服电话被打爆,甜美耐心的声音里也开始透出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紧张。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实时更新的基金规模数字,正以一种触目惊心的速度飞快地递减。
办公室的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曾经穿梭忙碌的研究员们,此刻大多沉默地坐在工位上,对着屏幕发呆,或压低声音窃窃私语,眼神飘忽不定。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大厦将倾的惶恐和无言的尴尬。几个年轻的研究员已经开始偷偷在招聘网站上更新简历。
沈阳阳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厚重的实木门紧闭着。偶尔有压抑的咆哮和什么东西重重砸在桌面上的声音传出来,又很快归于死寂。他拒绝接听大部分电话,尤其是来自投资人的。曾经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凌乱地耷拉着,眼里的锐气被一种深重的挫败和戾气取代。他像一头困在笼中的受伤野兽,焦躁、愤怒,却又无可奈何。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曾经是他俯瞰世界的王座,如今却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着他无处遁形的狼狈。
真正的高潮在一个暴雨倾盆的下午到来。
厚重的乌云低低压在摩天大楼的顶端,将白昼压成了黄昏。豆大的雨点狂暴地砸在落地窗上,蜿蜒的水流扭曲了窗外的城市轮廓,发出连绵不绝的、令人心烦意乱的轰鸣。
前台打来内线电话,声音带着一丝惊慌:“沈总,曹总……‘信远集团’的李总,还有‘丰裕资本’的刘总……他们……他们直接过来了!说要立刻见负责人!”
话音未落,办公室入口处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湿冷的雨气和风雷之势。两个男人走了进来,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重而清晰的回响。为首的是“信远集团”的副总李茂,身材高大,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色羊绒大衣,雨水顺着衣角滴落。他脸上惯常的、商人式的温和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审视。旁边是“丰裕资本”的投资总监刘明,精瘦,眼神锐利如鹰隼,手里捏着一个黑色文件夹,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们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助理和律师模样的人。
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办公区。所有细碎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切断。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这几位不速之客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阳阳办公室的门开了。他站在门口,脸色铁青,努力想挺直腰背,维持最后的体面,但微微颤抖的嘴角和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的真实状态。“李总,刘总,什么风把您二位吹来了?这么大的雨……”他试图挤出一点笑容,声音却干涩发紧。
李茂没有寒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直接刺向沈阳阳和闻声从自己办公室走出来的曹植树:“沈总,曹总。客套话就不说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窗外的雨声,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我们是来行使LP(有限合伙人)权利的。赎回。全部。”
“全部?”沈阳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李总!合同有约定!有锁定期!有赎回限制!你们这……”
“合同?”旁边的刘明嗤笑一声,扬了扬手中的黑色文件夹,声音尖刻,“合同也约定了勤勉尽责,约定了策略的持续有效性!三年!30%,20%,10%?沈总,曹总,你们自己看看这曲线!”他猛地将文件夹拍在旁边一张空置的办公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吓得附近一个女研究员浑身一颤。“我们是来赚钱的,不是来见证你们策略失效史的!现在,立刻,我们要拿到钱!一分不少!”他的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沈阳阳,最终落在沉默的曹植树脸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质疑,“曹总监,你的‘神奇代码’,看来也逃不过‘均值回归’嘛?”
“刘总!”沈阳阳额角青筋暴跳,一步踏前,似乎要扑上去,却被曹植树一把死死拽住了胳膊。
曹植树的手像铁钳一样箍住沈阳阳。他上前半步,挡在沈阳阳身前,迎向刘明和李茂冰冷的视线。他的脸色同样苍白,镜片后的目光却异常沉静,像风暴中心最平静的一点。
“李总,刘总。”曹植树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奇异地穿透了雨声和室内的紧张,“合同条款,我们尊重。赎回流程,按契约执行。”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刘明拍在桌上的文件夹,语气没有丝毫起伏,“策略运行一切正常,所有交易记录、风控日志,随时接受托管行和第三方审计。‘失效’是您的判断,不是事实。‘双阳资本’的职责是管理,不是保证收益。这一点,合同扉页的风险提示写得很清楚。”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逻辑严密,没有任何情绪化的辩驳,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和契约。这种近乎机器人的冷静,反而让咄咄逼人的刘明一时语塞,准备好的刻薄话堵在了喉咙里。李茂深深地看了曹植树一眼,那目光锐利,似乎想穿透镜片看清这个年轻程序员内心的真实想法。曹植树坦然回视,眼神如深潭。
“好。”李茂终于开口,打破了短暂的僵持,声音依旧冰冷,“程序正义。我们按合同来。但是,”他加重了语气,目光扫过整个死寂的办公区,“效率!我要看到效率!资金到账的时间,将直接影响信远集团未来对贵司,乃至对整个量化行业的信任度。希望你们明白后果。”他不再看任何人,对旁边的律师微微颔首。律师立刻上前,将一份正式文件递给脸色灰败、身体微微发抖的沈阳阳。
“我们会尽快处理。”曹植树平静地接过话,替僵硬的沈阳阳接过了那份沉重的文件。
李茂不再废话,转身,带着他的人,如同来时一般,裹挟着室外的冷雨气息和沉重的压力,大步离去。玻璃门在他们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却带不走室内那令人窒息的冰冷和屈辱。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暴雨的咆哮,和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所有人都僵在原地,仿佛被施了石化术。沈阳阳猛地挣脱曹植树的手,像一头彻底被激怒的野兽,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他几步冲到那张放着黑色文件夹的办公桌前,一把抓起那份印着“丰裕资本”抬头的赎回确认函,看也不看,双手抓住纸张边缘,用尽全身力气——
“嗤啦——!”
刺耳的撕裂声在寂静中炸响,格外惊心动魄。坚硬的铜版纸被他狂暴地撕成两半,四半,碎片像被击落的鸟,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他脚边昂贵的地毯上。
“滚!都给老子滚——!”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而完全变了调,像受伤野兽最后的悲鸣。他喘着粗气,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办公区里一张张惊恐、茫然、不知所措的脸。
“看什么看?!啊?!”他指着地上散落的纸屑,又指向门口,“都看见了?!钱!钱!钱!他们只要钱!我们算什么?!算个屁!算个给他们下金蛋的机器?蛋下小了,慢了,就一脚踹开?!”他失控地咆哮着,唾沫横飞,最后几个字几乎破音。
“沈总……”一个年轻的基金经理助理怯生生地想开口劝慰。
“闭嘴!”沈阳阳猛地转向他,眼神凶狠得要吃人,“你也想是不是?滚啊!现在就滚!都滚!拿着你们的简历,滚去找下家!‘双阳’倒了!如你们所愿!滚——!”
歇斯底里的怒吼在空旷奢华的办公室里回荡,震得玻璃窗似乎都在嗡嗡作响。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没人敢再发出一点声音。巨大的羞耻感和愤怒像岩浆,灼烧着沈阳阳的每一根神经。他猛地转身,踉跄着冲回自己的办公室,“砰”地一声巨响,那扇厚重的实木门被狠狠摔上,震得墙上的装饰画都晃了晃。
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绝望。只剩下窗外无休无止的暴雨声,冲刷着这座冰冷的金钱森林。
曹植树站在原地,脚下是散落的文件碎片。他弯腰,一片一片,沉默地将它们捡起来,动作缓慢而机械。那些锋利的纸边割痛了他的指尖,他却浑然不觉。他的目光低垂,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小片阴影,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目光。没有人能看到他此刻的眼神。
当最后一片碎纸被捡起,他直起身,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理会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崩溃的门。他转过身,步履平稳地走向自己那间位于角落、恒温恒湿的技术堡垒。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和风雨,也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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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办公室彻底空了。
曾经坐满研究员、交易员、市场精英的工位,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桌面和几把被遗弃的转椅,歪歪扭扭地留在原地,像大战后荒凉的战场遗迹。昂贵的服务器集群早已被搬走,只留下地板上几块颜色略浅的方形印记,如同被剜去的勋章。顶级的直连专线被掐断,空气里那曾经无处不在的、代表金钱永不眠的低沉嗡鸣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昂贵的香氛早已散尽,只余下灰尘和淡淡的、电子设备冷却后特有的金属气味。窗外依旧是繁华的都市景象,但那些璀璨的霓虹灯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投射进来,只能照亮浮尘,照不亮这片巨大的、被掏空的荒芜。
只有最角落里的一个隔间还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台灯,像茫茫夜海中最后一点微弱的渔火。灯光下,是两台略显陈旧的显示器,连接着一台嗡嗡作响的塔式服务器——那是“双阳”最初起家时的“老伙计”,被曹植树从淘汰的边缘抢救了回来。
沈阳阳蜷坐在一张普通的办公椅上,椅子有些年头了,人造革的表面已经开裂,露出里面灰白的海绵。他身上套着一件洗得发白、领口有些松垮的旧T恤,头发油腻地耷拉着,几天没刮的胡子在下巴上冒出青黑的茬。他眼神有些发直,直勾勾地盯着其中一块屏幕,上面是螺纹钢期货的分时走势图,细密的K线像心电图般起伏跳动。
旁边另一块屏幕上,是那个曾经叱咤风云、如今已被曹植树大幅精简回原始状态的“盘感量化模型精简版”的运行界面。它依旧在忠实地工作着,依据设定好的规则,偶尔发出一个买入或卖出的信号提示,清脆的“嘀嘀”声在空旷中显得格外突兀。
曹植树坐在他旁边,同样穿着简单的灰色帽衫,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笔记本屏幕,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代码。他偶尔敲击几下键盘,修改某个参数,或者添加一行注释。他的动作很轻,似乎怕惊扰了什么。
“嘀——”系统又发出一个清晰的做多信号提示。绿色的箭头在K线图上闪烁。
沈阳阳的眼皮抬了一下,扫过那个信号,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条件反射般地要去点确认。他皱了皱眉,眼神在K线图上停留了几秒,微微摇了摇头,声音干涩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不对。老曹,你看这儿,”他伸出食指,指甲缝里有点黑垢,点在屏幕上一个细微的成交量柱上,“量没跟。假的。拉高出货的陷阱。”
曹植树的目光从代码上移开,看向沈阳阳指的位置,又对照了一下系统根据规则给出的信号逻辑。模型只关注了价格突破和MACD形态,成交量因子在精简版里权重被调低了。他沉默了几秒,点点头:“嗯。你判断得对。模型信号取消。”他手动在界面上点了一下“忽略”。
信号提示消失了。
小小的隔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服务器风扇的嗡鸣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窗外的霓虹灯光流淌进来,在沈阳阳有些憔悴的侧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过了一会儿,屏幕上的K线图开始出现一种沈阳阳极其熟悉的形态:价格在狭窄区间内小幅震荡,成交量极度萎缩,MACD的柱状体在零轴附近粘合,DIFF和DEA线几乎走平。这是典型的变盘前夜,死水微澜。
系统毫无反应。它的规则库里,对这种需要“预感”的、缺乏明确触发点的模糊状态,没有定义。
沈阳阳的身体却微微前倾,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瞬间凝聚起来,像猎人发现了草丛中猎物最细微的颤动。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极轻地在鼠标上敲击着,发出哒、哒、哒的轻响。一种久违的、如同电流般细微的麻痒感,顺着他的嵴椎悄然爬升。不是代码分析,不是概率计算,是十年浸泡在市场腥风血雨里,用无数次爆仓和割肉磨砺出来的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空气的味道变了。
“来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曹植树立刻看向他,镜片后的目光带着询问。
“空。”沈阳阳只吐出一个字,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瞳孔微微收缩,捕捉着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毁灭性的动能,“最多三分钟……不,两分钟。要崩。”
他的话音落下不到九十秒。
屏幕上,那死水般的平静骤然被打破!一根巨大的、带着恐怖成交量的阴线,如同从地狱探出的黑色巨爪,毫无征兆地、狂暴地向下砸去!价格瞬间击穿所有支撑,断崖式跳水!
“嘀嘀嘀嘀嘀——!”
系统的风控警报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凄厉地尖叫起来,红色的“超卖”警告疯狂闪烁!但为时已晚!
就在那根死亡阴线刚刚露头、下砸之势初成的电光火石之间,沈阳阳的右手动了!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分颤抖!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却又带着一种千锤百炼后的精准稳定!鼠标点击的声音清脆果断——“卖空”!仓位瞬间建立!开仓点位,精准地卡在了崩跌开始的那一刹那!
巨大的阴线一路向下狂泻。账户的浮动盈利数字如同失控的火箭般疯狂飙升!
曹植树猛地吸了一口气,镜片后的眼睛骤然睁大,死死盯住那块显示着账户权益飞速跳动的屏幕。不是因为那惊人的利润,而是因为沈阳阳那电光火石、近乎神迹般的操作时机!这速度,这精准,这源于灵魂深处的、对市场毁灭性脉动的捕捉,是任何代码、任何模型都无法企及的!
他猛地转头,看向沈阳阳。
台灯昏黄的光线下,沈阳阳的侧脸轮廓被勾勒得异常清晰。汗水浸湿了他额前几缕油腻的头发,紧贴在皮肤上。他微微张着嘴,急促地呼吸着,胸膛随着每一次心跳而起伏。然而,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淬火的星辰!那里面燃烧着一种曹植树许久未曾见过的、近乎原始的光芒——那是猎手锁定猎物致命弱点时的专注,是赌徒押上全部身家性命时孤注一掷的疯狂,更是……一个交易者与自己信奉的市场脉搏完全共鸣时,所迸发出的、近乎神性的纯粹火焰!十年亏损磨砺出的痛苦,三年巅峰带来的膨胀与迷失,投资人背叛留下的耻辱和愤怒……所有的杂质,在这一刻,似乎都被那根狂暴的阴线和他自己精准的一击,彻底焚烧殆尽!
盈利数字还在飙升,但沈阳阳仿佛已经看不见了。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市场那毁灭性节奏的共振之中。嘴角,似乎无意识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不是微笑,更像一种历经磨难、终于找回失落的权杖时,那混合着痛楚与极度满足的战栗。
曹植树的呼吸屏住了。眼前的景象,与他记忆中那个在居民楼小屋里对着爆仓屏幕绝望嘶吼的沈阳阳,那个在路演台上神采飞扬指点江山的“沈总”,那个在投资人逼宫时歇斯底里撕碎文件的失败者……无数影像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眼前这张被汗水浸湿、却焕发着惊人生命力的侧脸上。
他的目光缓缓移开,落回自己笔记本屏幕上那一片冰冷的、逻辑严密的代码丛林。一行行“if…then…else…”,严谨地构建着对市场的理解。它们曾经是武器,是盔甲,是点石成金的魔杖。然后,它们成了枷锁,成了膨胀的泡沫,成了投资人眼中衡量价值唯一的天平。他试图用最精妙的算法去模拟、去捕捉,甚至去替代那种名为“盘感”的玄妙之物。
直到此刻。
直到他亲眼目睹,那源于生命本能、在绝境中淬炼重生的直觉,如何在市场露出狰狞獠牙的瞬间,爆发出比任何代码逻辑都更快、更准、更致命的锋芒!
代码没有失效。
是那颗被资本的洪流裹挟、在规模的泡沫里浮沉、在KPI的鞭笞下迷失的心,蒙上了尘埃。
曹植树放在键盘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他猛地抬手,光标移动到屏幕上一个复杂策略组合模块的代码块上——那是为了容纳巨资、迎合不同风险偏好投资人而强行拼凑出的臃肿怪物。他的指尖在删除键上悬停,微微颤抖。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冷漠地流转着,将办公室内这片小小的孤岛映照得光怪陆离。那光芒落在他镜片上,折一点锐利而澄澈的微光。他不再犹豫,指尖落下。
清脆的键盘敲击声响起。
“啪嗒。”
一行行冗余、复杂、被资本异化的代码,在光标闪烁中,被干净利落地删去。屏幕上的代码编辑器,如同褪去繁复藻饰的璞玉,逐渐显露出最初的、简洁而锐利的轮廓。那是他们梦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