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I的本质是计算,计算的核心是开发者。”
“想保持领先,就必须赢得这些开发者。让全球的AI开发者都在我们的技术栈上构建他们的系统。”
上周在华盛顿见完特朗普之后的第二天,英伟达创始人黄仁勋在一档“总统备忘录”播客节目中,谈到了一些见面的共识。
过去一周,对黄仁勋而言确实是“激动人心的一周”,英伟达市值奔跑着冲上4万亿美元。他先是现身华盛顿,与特朗普会面,旋及飞往中国开启访问。
而在昨天,黄仁勋宣布“美国已批准H20芯片销往中国,英伟达还将推出一款新显卡”的消息再次振奋市场,英伟达应声涨超4%,市值创出历史新高,达到4.17亿美元。
在这场30分钟的对话中,他回顾2012年Alex Net引爆深度学习的起点,清晰梳理了AI技术经历的三次浪潮——从感知智能、生成智能到推理智能,指出下一个浪潮是“物理智能”。
黄仁勋自称英伟达曾“重启公司”,从芯片厂商转型为AI平台公司,并认为:“AI的本质是计算,计算的核心是开发者。”
这也成为他与总统交流的重点。他直言,美国要想在AI领域继续领先,第一件事就是赢下全球开发者。只有让全球开发者在“美国技术栈”上构建模型,才可能设定AI时代的全球标准,就像美元是金融锚定体系一样。
黄仁勋还反复强调,“我们必须承认,今天的世界是一个高度互依的世界。”对中国的制造优势,他毫不遮掩地表达敬意:“那是技术、工艺、规模三者的结合,令人震撼。”
聪明投资者(ID: Capital-nature)精译整理重要内容分享给大家。

下一波浪潮是“机器人时代”
Ely 对英伟达来说,这是意义非凡的一周。
黄仁勋 这真是一周疯狂到难以形容的时刻,说实话,我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笑)。
昨天有人提醒我,我是个移民。确实如此。我八岁来到美国,33年前跟几位朋友创办了英伟达。今天我还在担任CEO,很多当年的伙伴也还在这里。
我们追逐的是一个持续了三十年的梦想。这不是一帆风顺的旅程,但这周所发生的一切,让我觉得我们正站在一个极为特殊的节点上。
这背后也代表着一件重要的事:我们有机会重新定义计算机。
现代计算机体系,几乎完整继承自IBM60年前制定的System/360架构——包括软硬件分离、系统兼容性、应用分层、全线产品布局等等,整个行业几十年基本沿着那条路径演进。
而现在,我们用AI推动了这一体系的跃迁,让它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也让英伟达成为AI的核心基础设施。
Ely 你曾经把AI的发展划分为不同阶段,能不能给我们讲讲,我们现在在哪一波浪潮上?
黄仁勋 2012年,大家都看到了Alex Net横空出世,我们也一样。但不同的是,我们早就为这一天等了很久。
我们一直坚信CUDA会催生一类全新的计算应用,也一直在寻找那个转折点。而Alex Net,就是那个拐点。
它运行在我们的GPU上,训练成功,结果惊人,直接把图像识别的准确率推到过去几十年专家都达不到的水平。
你想想,就三个年轻人,用一块显卡,做到整个学术界几十年做不到的事。那一刻,我们知道事情不简单。
问题是:这只是图像识别的突破,还是更大的技术范式转变?我们开始深度推演。
我们很快意识到,这不仅仅是“计算机视觉”的胜利,而是整个“人工智能”开始觉醒的信号。没有视觉、语音、语言理解,是没法谈“智能”的。而深度学习模型的可扩展性,加上足够的数据和算力,意味着我们也许真的可以把那些人类无法明确定义的问题,交给机器去解决。
那是一次根本性的认知转变。我们开始重构对计算的理解。
我们内部清楚地判断:这场变革会颠覆整个计算平台。
处理器会变,网络会变,软件栈会变,软件开发的方法会变,公司内部的组织方式也会变,甚至会诞生一批全新产业。
所以我们干脆把公司“重启”了。
我们从底层开始重新做起:开发cuDNN、设计新的数值格式、发明NV Link和Tensor Core,推出AI框架Megatron Core,最后打造出第一台AI超级计算机——DGX-1。
我把第一台DGX-1亲自送到了一家旧金山的小公司手里。那家公司后来叫Open AI(笑)。
这段旅程可以分成三波浪潮。
第一波是“感知智能”:视觉、语音、语言理解全部突破,AI的感知能力第一次超过人类。这是深度学习在数据与算力加持下爆发的结果。
第二波是“生成式智能”:AI不仅能理解信息,还能生成内容。从文本生成文本,到图像、再到视频。如果AI可以用一句话生成一段视频,那它还能做什么?生成的边界被彻底打破。
第三波,是我们正在经历的“推理智能”:AI不再只是处理信息,而开始理解问题、分步骤推理、查资料、找答案。
它会像人一样做功课,先读论文再回答问题。它懂得因果关系,能拆解复杂目标,能按逻辑走完整个决策链条。这是通往AGI(通用人工智能)最关键的一步。
我们接下来的目标,是“物理智能”。
AI不只是信息处理器,它要走出屏幕,进入真实世界,变成一个能感知、理解、互动的智能体。它要理解摩擦力、惯性、物体的持久性——也就是那些小孩子、甚至小狗都能本能感知的物理常识。
当这些能力融合在一起,下一波浪潮就会到来:机器人时代。

AI工厂的意义在于制造智能
Ely 你帮助构建了当今全球依赖的数字基础设施,而现在又提出“AI工厂”的概念。它和传统数据中心有何不同?又将如何改变像台积电这样的半导体企业,甚至整个计算生态?
黄仁勋 今天的英伟达,其实就是全球计算基础设施的一部分,而在这套基础设施之上,我们构建出了人工智能。
早年计算平台催生了软件行业,也就是我们用计算机写代码,然后部署到手机等设备里。但那个时代,软件和硬件的体量都不大,差不多都是五千亿美元级别。
而AI是不同的。
AI是一次技术跃迁,但更深层的意义在于,它具备智能。它可以看、听、理解,还能推理——这是每一个行业都需要的东西。几乎所有行业的底层,其实都是智能问题。
而现在,我们终于能以惊人的规模去“制造智能”。
Ely 那AI工厂和传统数据中心的本质差异在哪?
黄仁勋 AI模型的输出,其实是“token”(令牌)。它们可以组成文字、数字、图像、动作,未来甚至可以是化学分子、蛋白质,用来研发药物、驱动机器人、控制自动驾驶汽车。
你可以把这些token理解为,一种被重新编排的智能形式。
生成这些token的过程,计算密集度极高,必须依靠超级算力来支撑。
过去我们叫这些设施“数据中心”,但那是一个过时的说法。传统数据中心是为了“存数据、调数据”;而现在这些新型设施,它们的唯一任务就是制造token——也就是制造智能。
所以我称它们为AI工厂。它们不是在传输信息,而是在生产智能。
Ely 你提过一个衡量方式,即每美元能产出多少token。那这些AI工厂,未来会被怎么使用?
黄仁勋 这个问题很关键。
想象一下,上一个体量相当的工业系统,是电力产业。电力行业一度占全球GDP的三分之一。它的计量单位是千瓦时,每千瓦时多少钱。
但现在,我们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我们不再只是制造电子,而是在制造“带价值的电子”。这些电子被转化为token,也就是智能的基本单位。
token可以生成语言、控制机器人、合成蛋白质。它们就是“智能的输出物”。所以AI工厂的本质,是智能制造业的新起点。
而这一切,都需要庞大的能源支持。
这也正是“能源增长计划”的现实意义所在。如果我们希望美国继续在AI领域保持领先,就必须为AI工厂提供足够的能源支撑。
这是技术成熟、国家政策与全球需求三者恰逢其时的交汇点。我们正迎来一个全新的产业时代。

任何人现在都应该开始接触AI
Ely 但每次产业升级,都会有人担心:技术进步是不是意味着工作岗位减少?
黄仁勋 这是个老问题,但答案其实一直都在眼前。
新技术总是会带来生产力的跃升,而生产力提升,往往会创造更多新行业与新就业。
你看,当年电力诞生后,除了建电厂这个行业本身,还催生了电灯、洗衣机、冰箱、洗碗机……每一样都带来新的产业链和就业机会。
再往后,美国主导的信息革命让过去30年生产力增长了80%,而就业人口也同时增加了80%。
Ely 但逻辑上讲,生产力提高不应该是劳动力越少越好吗?
黄仁勋 那是对“生产力”的误解。
如果一个公司没新想法,那当然只需要更少的人做重复的事。但我们不是那样。
在英伟达,我们的创意太多,时间太少,团队太小。
每天都有新应用、新市场、新产品等着去实现。我们不缺任务,缺的是能一起实现它们的人。
关键是,你怎么看待这个世界?你是相信未来的人,还是只是想“更快把旧事做完”?
我相信,这个世界还有无数值得去做的事。如果能提升效率,我们就能更快地把它们带到现实中来。
我还想补充一点,这也是我和你以前聊过的。现在每一个人,不管是上班族、失业者、成年人还是小孩,都应该马上开始接触AI。
因为AI是我们遇到过最强大的“平权力量”。
这是历史上第一次,不管你懂不懂C++、Python,甚至你连电脑都不会用,都能使用一项革命性技术。
你只需要打开浏览器,进入ChatGPT或Gemini,问它一句话。你甚至可以直接说:“我不知道怎么用AI,你能教我吗?”它就会教你怎么用它。
不会打字?说出来就行;不会说英语?用你的语言讲也可以。
更神奇的是,如果AI听不懂你的语言,你可以让它去学,它就真会去学。这就是AI的魔力,它是普通人也能驾驭的超级能力。
所以我真心建议:不管是谁,上班族、学生、失业者、孩子,都应该现在就开始接触AI。

华盛顿见特朗普,关于AI目标的共识
Ely 这周你在华盛顿还见了总统,感觉如何?
黄仁勋 他坚定支持创新、增长、能源和产业建设,希望美国牢牢抓住AI的牛角,继续保持全球领导地位。
每次和他交流完,我都会被他的信心点燃,干劲十足。
Ely 你会给总统什么建议?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才能继续保持领先?
黄仁勋 总统希望美国继续领先,他也非常清楚,计算机行业是美国的国家瑰宝。
没有其他任何一个行业,像计算机行业这样,美国在全球的领先程度如此之高。你找不到第二个类似的例子。
我们已经失去了电信行业的主导权,这一次绝不能再让计算行业丢掉。
Ely 你是说5G,对吧?
黄仁勋 没错,我们错过了5G,那一波我们输掉了。不只是技术上的失利,还有政策上的失误,甚至是战略上的判断错误。
这场损失太大了,而我们现在还在努力弥补,过程将会非常艰难。
我们在6G上还有机会,特别是因为AI将成为6G的核心组成部分。这也是我们现在必须尽一切努力,重新夺回在电信技术上的领导地位。
但回到AI,总统的目标非常清楚,他希望美国成为全球最强的AI国家。要实现这一点,我们必须明白:AI的本质是计算,而计算的核心,是开发者。
任何计算平台,要想赢,第一件事就是赢得所有开发者。AI也是如此。
目前全球约有50%的AI开发者在中国。而且现在AI开发者遍布全球——在非洲、拉美、东南亚、中东,到处都有。这是因为每个国家、每个行业、每家公司都需要“智能”,都想拥抱AI。
而我们要想保持领先,就必须赢得这些开发者。
所以,我每次有机会都会强调这一点:这项技术并不容易理解,但如果我们希望美国继续引领这场AI革命,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让全球的AI开发者都在美国技术栈上构建他们的系统。
第二点建议,我们应该制定全球技术栈的标准。
就像美元是全球金融体系的锚定标准一样,我们的技术栈也应当成为全球AI的基础标准。
我们应当推动全球的AI开发者,统一在美国的技术体系上进行构建。
而所谓“技术栈”,并不只是上层的AI模型,它的起点是芯片和计算系统。这是整个生态的基础。
现在已经有各种各样的AI模型了,令人惊叹的模型层出不穷。有些是开源的,有些是闭源的,有些是做物理的,有的是做量子的,有的是做通信的。
我尤其热爱“科学智能”(AI for Science),那种模型显然跟聊天机器人完全不同。
用于量子的AI、用于5G和6G的AI、用于机器人技术的AI——这些模型各不相同。
它们虽然形式和用途不同,但本质上都属于AI模型。而我主张,它们都应该构建在美国的技术栈之上。
这也是我特别想强调的第二个重点,即所谓“AI的扩散”,绝不应该是限制美国技术栈的传播,相反,它应该是最大程度地推动美国技术栈在全球范围内的广泛使用。
让全球每一位AI开发者都能基于美国标准去构建他们的模型。
我们都知道,在计算生态系统中,“正向循环”非常强大:你的技术被用得越广,就会吸引越多开发者;开发者越多,你的技术就传播得越快、越远。
Ely 我想顺着这个话题继续问,因为你经常提到“主权AI”。你指的到底是什么?一个国家为什么要建设“主权AI”?又该怎么做?当然,不同国家的方式会不一样,比如欧洲国家和非洲国家肯定不会一样。但你在全球奔走,为主权AI鼓与呼,你的核心主张是什么?
黄仁勋 我主张的核心,是让“美国技术栈”成为全世界构建主权AI的基础。
原因也很清楚:虽然每个国家都应该用美国的AI模型,比如Open AI、谷歌的Gemini、xAI的Grok,这些模型都非常出色,当然值得使用。
但与此同时,每个国家也应当建立自己的AI栈、自己的AI模型。
这些模型需要用本国语言训练,学习本国的历史、文化、社会知识和价值观。我们不可能指望某一家西方公司,能真正理解并体现全世界所有国家、所有宗教、所有文化、所有社会的价值取向。
所以,每个国家都应当打造属于自己的模型。这些本土AI模型,未来会和工业级AI模型、开放模型,甚至是企业内部的私有模型、某些科学研究模型等共同运行、协同工作。
它们之间是可以交互的,但前提是,每个国家都能在美国的技术体系之上去构建自己的AI。

世界高度互依,中国制造的深度和广度惊人
Ely 你在美中科技竞争这个话题上也一直很坦率。你把中国称为“对等竞争者”,认为中国有真正有竞争力的产品和公司。那你怎么看当前的这场竞争?
黄仁勋 首先我要说,中国是我们的竞争者和对手,但不是敌人。这是因为我们和中国之间存在深度的联系与相互依赖。
美国很强大,我们的技术领导力是世界级的。我相信,我们能在未来几十年继续保持领先。
如今各国都具备一定能力,我们和他们之间也确实互相依存。你越了解这个世界,就越会发现,我们其实离不开很多国家。
我们依赖欧洲的部分能力,也依赖日本、东南亚、拉丁美洲的优势……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专长与技术壁垒。
中国当然也具备极强的能力。那里的科技公司实力雄厚,像华为、比亚迪,都是非常杰出的企业。他们不仅技术强,制造的深度和广度也令人敬佩。
而且他们的制造优势,并不仅仅靠劳动力。真正让人震撼的,是技术、工艺与规模的结合!三者叠加起来,形成了难以匹敌的综合实力。
亲眼看到这一切,才会真正意识到:这是一个令人赞叹的制造体系。
所以我们必须承认,今天的世界是一个高度互依的世界。
那我们该怎么应对?美国需要重新在三个方面做到世界领先,包括制造技术、制造工艺、制造规模。
这些年来,我们在这方面确实有些掉队,也逐渐失去了对制造业的激情。也许是因为过去人们认为制造只是“劳动力密集型”的工作。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代制造已经变得极度技术化,值得我们重新投入热情和资源。
我非常支持“再工业化”的愿景。因为它不仅能降低外部依赖,还能缓解地缘风险,提升国家能力。
与此同时,我们还必须在一些核心领域保持全球最强,比如人工智能、AI计算、技术栈建设。
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成为世界其他国家的可靠合作伙伴,持续为全球创造价值。
毕竟,在一个互相依存的世界里,只有美国在自己的长板上持续领先,整个产业生态才能实现健康的正向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