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狂飙的短剧,也正席卷全球化市场。
第三方机构DataEye研究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海外微短剧APP双端(ios + Google Play)内购收入累计达10.79亿美元(约77.58亿人民币),同比增长158%。
主要布局海外市场的短剧概念股中文在线、掌阅科技、昆仑万维也于近期相继发布半年报,短剧业务虽然在营收端有所贡献,但整体依旧处于亏损状态。
短剧出海平台没有停止在全球化市场上继续寻找增量。上述研究机构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日韩市场贡献了12.1%的内购收入,位列全球收入榜第二。
过往把欧美作为主攻市场的短剧平台开始嗅到,下一片蓝海是日韩市场。但蓝海也有暗礁,尽管平台普遍把本土化短剧视为出海的下一步,却仍面临“水土不服”的挑战。
在日韩做短剧开荒牛
两年以前,中国市场的短剧已经如火如荼,但要在日韩市场做短剧,相当于做开荒牛。
株式会社 WIN WINGS 是第一家在日本市场做出爆款短剧的影视制作公司,其CEO王惟轩告诉蓝鲸科技记者,他从2023年8月开始在日本切入短剧市场,团队成员均是是影视科班出身,大多有在日本当地电视台工作经历。
找上王惟轩的是上海嘉书科技旗下的出海短剧应用TopShort,TopShort定位主攻日本市场,但发展初期预算不足,给了王惟轩3万美金,用4天时间拍60集。彼时,日本对短剧没有概念,王惟轩拿着3万美金,几乎没人搭理他,“但我觉得已经接了,就得完成。我用自己公司的演员是没有费用的,在外面找了导演、场地,连大灯都没有,我们就举着板灯,这么把戏拍完了。”王惟轩说。
上线后,这部短剧并没有引起太大水花,但平台方认可团队制作水平,于是又促成了第二部短剧拍摄。2024年2月,王惟轩团队制作的《お嬢様のパワハラ退治》(《大小姐的权利骚扰消除》)上线,立马引爆市场,也让TopShort在日本AppStore畅销榜上一度超过了Netflix(奈飞)。

WIN WINGS的日本短剧作品。(受访者供图)
随后,点众科技旗下的DramaBox、九州文化旗下的ShortMax等中国短剧出海平台也纷纷落子日本,先带着中国短剧转编为译制剧,在日本市场铺量,随后也尝试跟WIN WINGS一样的制作公司合作,拍摄本土短剧。据第三方机构DataEye研究院预估,今年上半年,日本短剧市场收入超7000万美元,已经成为海外短剧收入第二大市场。
韩国短剧市场的拓荒和日本类似。cz.shorts代表徐夜向蓝鲸科技记者表示,其公司是第一家在韩国做纯韩语内容短剧的公司。2023年年底,cz.shorts、影桥传媒和九州文化联合出品的短剧《保洁员是女总裁》(韩版)在首尔开机,这是韩国市场的首部竖屏短剧。此后,cz.shorts逐渐摸索出“IDOL+”的方法论,演员多采用偶像,其制作的韩国短剧也一直在ShortMax韩国榜上霸榜。
今年年初,cz.shorts和昆仑万维旗下DramaWave联合出品的短剧《订婚风暴》上线5天播放量破千万,DramaWave也在韩国市场“杀”出一条路,该平台在4月连续4天霸榜韩国GooglePlay娱乐应用榜榜首。同时,Dramabox、ShortMax、Reelshort等头部短剧出海平台强势介入并包揽第一梯队,韩国本土的互联网巨头也开始发力,据媒体不完全统计,韩国本土短剧平台数量从2024年1月的21个激增至2025年1月的89个,增长率达324%。
受访的制作公司均看好日韩市场的短剧消费潜力。一方面,日韩两国作为发达国家,是亚洲重要经济体,具备支撑内容消费的经济基础;另一方面,日韩民众早已养成订阅制习惯,从动漫、剧集到综艺的长期消费经历,使其对“卡点付费”模式的短剧接受度更高。
但相应地,日韩两国观众对内容要求也更高。以韩国市场为例,徐夜目前所拍摄的短剧制作成本在12-13万美金左右,这在中国已经达到精品化短剧的拍摄成本。“市场发展初期,也有拿着三四十万人民币去拍韩国短剧的,但到最后都沉底了。后来制作公司和平台也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转而追求精品化。”徐夜表示。
“水土不服”的本土剧卖不动
面对一片新的蓝海,中国短剧出海平台的第一个动作是通过大量译制剧快速打开市场。所谓译制剧,就是将已经上线的中国短剧翻译成当地语言,对当地市场来说相当于一种“外来剧”。
凭借占比过半的译制剧,中国短剧出海平台在初期收获了亮眼的流水。据Sensor Tower统计,2024年双端(ios + Google Play)净流水排行中,排名前列的是DramaBox(2.13亿美元)、ReelShort(2.09亿美元)和ShortMax(1.27亿美元)。到今年上半年,ReelShort和DramaBox的双端净流水分别为2.07亿美元和1.8亿美元,已经接近去年全年的流水。
即便如此,短剧平台仍未实现全面盈利。拿短剧出海领头羊ReelShort举例,其母公司枫叶互动今年上半年的营收为27.56亿元,录得亏损4651.15万元。受访的制作公司表示,虽然其在日韩市场均制作过爆款,但目前仍在摸索当地观众的喜好。
“译制剧在日本表现非常好,这是因为日本人觉得这个是外来文化,一定程度上,他们可能带着一种‘猎奇’的心态去看中国短剧。但如果把这个故事原封不动地搬到日本来,让日本演员去演,日本观众就觉得这事儿不可能在日本发生,他们就不愿意看了。”王惟轩表示。
不管是平台还是制作公司都深知,译制剧并非短剧出海的终点,真正能撬动海外市场的是本土化制作的短剧。但如果摸不清本土观众的喜好,就会陷入“水土不服”的境地,卖不动本土剧。
王惟轩表示,今年以来,一些平台甚至有收紧日本市场的倾向,中部平台过往1个月会制作2部本土短剧,现在是3个月制作1部;头部平台过往是1个月做4部本土短剧,现在是1个月只做1部。徐夜同样表示,在制作《订婚风暴》之前,出海韩国的短剧平台每月上新量基本都在下滑,这一度让他十分担忧韩国市场,直到《订婚风暴》大火,韩国本土短剧才恢复了一些信心。
如此一来,制作公司也难盈利。王惟轩透露,目前很多制作公司都处于亏损状态,平台收紧资源后,产业链上下游都处于“找活干”的状态。尽管在市场低迷期,但是王惟轩的公司近期融资成功,将资金用于建设影视基地、成立经纪公司、购买IP并培养编剧,他希望最终通过全链条布局突破瓶颈。
在竞争与合作中克服危机
虽然短剧出海的下一个发力点是本土化短剧,但制作门槛比想象的要高。
王惟轩解释,一些本土化短剧做得并不地道,“比如仅将拍摄地点改至日本,替换角色姓名,换上日式风格服饰,而故事核心内容与人物语言习惯并未调整。”王惟轩认为,这其中存在较大的文化差异,中国短剧通常直来直去,冲突情节较多,但日本人表达更委婉,倾向于含蓄调侃,且情感更为细腻。
本土化难点还体现在与当地制作体系的磨合。徐夜介绍,其拍摄的韩国短剧一般采用中国导演,剧组工作人员则是韩国本地人。由于短剧对韩国人而言是新名词,拍摄过程中常遇到工作人员不能理解的地方,导演的沟通成本变高。此外,韩国规定影视剧组每天工作不能超过15小时,但因为成本问题,短剧只有一周左右拍摄时间,超时是常态,因此需要协商延时及支付额外薪酬。
韩国影视团队Moon Production公司代表兼作家文善熙接受蓝鲸科技采访时也表示,由于短剧剧组的工作人员大多是原来拍摄长剧的班底,因此会因为短剧制作过低而引发不满。不过她也表示,今年初之前,韩国短剧多是通过外包方式从中国引进低成本制作的,但随着韩国国内对短剧剧集的偏好日益增强,制作成本正逐步攀升。
在中国公司尚未完全跑通本土化之时,新一轮的变局又开始了。
2024年开始,日本的五大民营电视台开始陆续布局短剧。比如,日本电视台(NTV)与中文在线旗下平台UniReels合作了首部原创短剧《最后一课-只有幸存者才能毕业》;朝日电视台建立了短剧厂牌“スキドラ”等。
韩国则同时有互联网巨头和电视台入场。比如Kakao旗下通讯应用Daum首页开设短剧专属栏目;Naver推出独立短剧平台Clip;韩国主流电视台JTBC则在今年4月份宣布推出短剧品牌“JoyTBC”。
“竞争压力是一直存在的。”徐夜坦言,韩国一直是亚洲影视内容制作水平较高的国家,占领渠道优势的电视台下场,能比制作公司请到好的演员。他认为,韩国短剧要“反攻”中国市场,不是没有可能,但制作公司有完备的产业链后,仍可以保持自己的竞争力。
文善熙作为韩国制作公司代表,则指出中国短剧存在的短板,“我们也承接并制作过不少中国短剧,但这些作品往往剧情过于简单重复、题材过于单一。面对这种千篇一律的短剧故事,全球观众的审美疲劳日益加剧。我认为,韩国短剧发展的最大优势在于其故事的多样性和扎实性,韩国短剧平台或许能为这类作品提供更好的替代方案。”
王惟轩则认为,比起竞争,合作互学更能形容当前中日短剧行业的关系。他期望的是推动双方的优势融合。“对行业来说,现在不是争高低,论强弱的时候。我更希望看到同行也能多出爆款,这样日本的短剧市场才会吸引更多资本投入、更多平台布局。”目前,王惟轩团队在尝试新的题材,结合独特的日式幽默与短剧的表现形式,打造差异化内容,他认为,爽点和笑点本质上都是触发观众分泌多巴胺的方式,让观众产生愉悦和黏性,这是他们拓展短剧边界的重要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