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7月,安徽芜湖经开区的一座无尘厂房内,全球首条GWh级固态电池产线产出了首批工程样件。
固态电池生产线的正式投产,意味着新能源车电池燃烧、爆炸的风险可能成为历史,而充电10分钟补能续航1000公里或将成为常态,低空飞行器也不再受制于飞半小时就得换电的现状。
传统锂电池生产流程中所需的11道核心工序,如今被安徽安瓦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安瓦”)压缩至5步,在其首创的干法电极制造技术下,烘烤、注液环节都被省去,生产成本得以降低三成。
据悉,这条可以兼容三元锂、磷酸铁锂、钠离子三种电池的产线,将承载年产1.25GWh的初期目标,而其背后是更为庞大的野心:60-100GWh全球产能布局。
资本市场的推力,是这场技术迭代的核心引擎。在2025年启动的B轮融资中,安瓦计划募集3亿元,用于加速技术迭代与产能扩张。据悉,芜湖基地仅是其第一落子,山东烟台福山的60亿元10GWh基地已进入建设阶段,将成为安瓦辐射华北市场的战略支点。
而安瓦的股东阵容也凸显了“技术-资源-市场”的三角联盟:奇瑞新能源提供整车应用场景,国轩高科输出电池制造经验,美国24M贡献干法电极技术,泰国GPSC则打开东南亚市场通道。这种跨国协作模式,被业内视为对抗日美技术封锁的关键策略。
重构产业链
在固态电池的量产过程中,一直存在着一个致命痛点:界面阻抗和粉尘污染。
安瓦新能源的创新点就在于此。安瓦采用氧化物与聚合物复合电解质,结合原位亚微米工业制膜工艺(ISFD),在微米级涂布精度下实现离子电导率提升与界面阻抗下降。在它的生产线上,有几十台智能相机与X-Ray系统实时监控,确保20米/分钟高速运转中正负极隔膜对齐精度达0.5毫米。
安瓦的能量密度跃迁路线也让业界瞩目:一代产品300Wh/kg已量产,二代400Wh/kg样件试制中,2027年目标直指500Wh/kg全固态电池。
相较之下,宁德时代全固态电池量产计划同样锚定2027年,但当前仅处于中试阶段;国轩高科虽建成准固态试验线,能量密度仍徘徊在360Wh/kg。而日本丰田的硫化物全固态电池虽实验室数据亮眼,量产时间表却迟至2030年。
安瓦新能源的技术带来的最直接影响,还在于重构产业链。目前,在颠覆性的成本优势面前,传统锂电设备巨头先导智能的烘烤、注液设备或将面临边缘化风险,加上国产激光分切、干法涂布设备商(如信宇人等)的订单激增,也在加速锂电行业的国产化率。这种固态电池核心技术的自主化,或将倒逼行业洗牌。
隐忧与挑战
然而,尽管安瓦新能源的产线在全球固态电池竞争中抢占了先机,但这条赛道上并不缺乏狂奔者。
由上汽集团参股的清陶能源已经计划于2026年实现10GWh半固态产能;长安汽车入股的太蓝新能源的重庆基地也在加速落地;大洋彼岸,美国能源部正豪掷20亿美元建立固态电池制造中心。
此外,尽管安瓦的干法工艺降低了30%的生产成本,但在全固态电池成本仍是液态电池5倍以上、实验室单颗成本超5万元的当下,成本高墙依然是其大规模商业化的阻碍。
究其原因,材料瓶颈或许是成本高企的核心因素。
目前主流的固态电池技术路线分为硫化物、氧化物、聚合物三大类。其中,聚合物电解质加工相对容易,但高温性能差。
硫化物电解质能量密度高,但对水分极其敏感,需在-50℃露点环境下生产,仅仅是惰性气体保护系统一项,就将让单条产线增加近亿元投资。在日本丰田凭借超1,300项硫化物专利构建起壁垒的当下,中国企业能否绕开封锁,仍是未知数。
安瓦选择的氧化物复合路线,虽规避了硫化物的空气敏感性,采用了稳定性好的氧化物电解质,但其导电率低、需要高温烧结工艺的短板也很明显。
此外,安瓦规划的500Wh/kg全固态电池需采用超薄锂金属负极,但锂枝晶问题会导致循环寿命不足300次,远低于车用1500次的标准。
产业链配套的缺失,也依旧是个阻碍。上游材料中,硫化物电解质规模化生产尚未成熟,国内最大供应商瑞泰新材的固态电解质营收占比也不到5%。
至于下游回收环节更是一片空白:固态电池中的稀有金属提取成本远高于新料成本,也高于液态电池35%的水平,对比欧盟《新电池法规》对于2030年电池含回收材料比例的要求,我国的政策驱动力也有待提高。
但不论如何,当安瓦的1.25GWh产线点亮首批电池时,中国首次在固态电池产业化进度上超越日韩。
这场竞赛的终点并非产能数字的堆砌,而是成本与安全的平衡,是材料、工艺、生态的乘法。中国制造的机遇,在于规模化基因与产业链协同,但能否将实验室的“单项冠军”转化为市场的“全能选手”,仍取决于对5元/Wh成本高墙的攻坚速度。在这场万亿蛋糕的争夺中,务实者或许比理想主义者走得更远。